还没上马车。林湾已经醒了。
身上都是湿的,很明显的落了水。
林湾下意识的扶上手腕,脉象一片正常,哪怕是身体也没有丝毫的不适。
“平乐。”林湾唤了一声。
平乐歪头问道:“小姐,怎么了?”
“刚刚谁救得我?”林湾模糊的记得,有一个影子跟着她一起跳下去了。
可是,她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是……”平乐话没说完,远远的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
“林七小姐。”
听见身后的声音,林湾步子一顿。
身侧的花轻轻颤抖了些,露珠落下,砸在地上,散成一滩小水渍。
林湾扬起笑容,回头道,“顾公子。”
“身子可好些了?”
林湾淡淡挑眉道:“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受了惊而已。”
“从学堂出来,在下心中一直有一题不解,见林七小姐独行,便想问问林七小姐的意见,不知林小姐是否有时间,移步去吃盏茶?”
“有的。”
林湾敛了笑,垂眸道,“平乐,你先回府去,告诉祖母,就说约了顾公子,晚点去请安。”
平乐听出了林湾话里的意思,立即附身道,“是。”
顾锦眸里略过一抹笑意,不过片刻,又归于平静。
“七小姐请上车。”
“劳烦顾公子了。”
林湾屈身,拉着平乐,踩着矮凳上车。
车里铺着上好的貂毛,正中的小几上已经煨好了两杯热茶。
茶香浮动间,林湾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香味。
那点香味极淡,而且还有茶香,若不是她对茶了解至深,对茶香也有研究,那点香味,她是问不出来的。
只是……
林湾四处环视一眼,又突然有些猜不中了。
可是小几上,除了两杯茶便没了别的东西。
若是顾锦点了熏香,放在了何处?
若是下毒…
不等她细细去想,帘子再次被掀开,顾锦弯身进去,扇子一打,笑到,“我同你哥哥是挚友,自然是不会加害你的,这香是寻常安神的,七小姐不必在猜了。”
心思被猜中,林湾脸上笑意不变,莞尔道,“顾哥哥说笑了,我是从来没学过香的,问不出什么香味,对安神香什么的,也不甚了解。”
“不了解没关系。”
早就料到林湾会这样说,顾锦微微一笑,抬了桌上的茶杯,递给林湾,“香是味,茶是水,这味和水混在一起,就是茶水了,林小姐试试,能否猜出是什么茶。”
“我不懂茶,怕是要辜负顾公子一片美意了。”
“辜负称不上,只是觉得,林小姐如此谨慎,连杯茶都拒,怎么会身中剧毒。”
“顾公子在说什么?林七听不懂。”
顾锦收回茶杯,微抿一口,瞧了一眼少女的神色,继续道,“林湾,你应该不知道,我前前后后,替你把了三次脉。”
“第一次是我过府替你三哥看病,第二次是上次在景王府,这第三次,便是今天。”
林湾眸色一凝,“顾公子不妨有话直说。”
“那我便直说了,林湾,你不过是林府的七小姐,懦弱无能,身份不及你大姐姐清贵妃尊贵,也比不过四小姐娇贵,才情不如二小姐,美貌不如六小姐,可是为什么,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顾公子说的,林七听不懂。”
“那我说就说一说,你听的懂得。”
顾锦唇角微动,神色冷淡,“林七,你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不可能。”林湾脸上神色依然自若,只是,那落在膝上的手,悄无声息的握紧了。
“先皇英年早逝,坊间有不少传闻,说先皇是旧伤复发,疾病缠身,可实际上,先皇是死于一种叫锦梦的毒。”
林湾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语气淡然,“顾公子的意思,是我也中了这个毒?”
不过片刻,她抬头笑,“你觉得,我会信吗?”
先皇的死因,她比谁都清楚。
先皇久战沙场,虽然正直壮年,可体力跟不上,旧疾缠身,一回宫就病到了。
太医久治不愈,她日日侍奉在先皇身侧,亲眼看着先皇病死。
若先皇是中毒,那毒是谁下的?
宁国的人若是有本事下毒,为什么不下立即毙命的。
而宫中,谁又敢给皇上下毒。
顾锦若是诳别人,怕是别人深信不疑,可是她不一样,她从深宫走出来,弯弯绕绕看的太多。
这漏洞百出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想说,你只有一年了。锦梦是宁国的毒,没有解药,从被种下毒,便只有三年的光景。”
“顾公子,同样的话,再说多次,我都是不会信的。”
“我只有一个,你最近是否有夜里全身冒汗,可身体极冷的情况?”
“你……”林湾语噎了。
“林七,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言尽于此。”
顾锦说完,把手里的茶推了出去。
“试试这茶。”
“谢顾哥哥好意。”
林湾强打起笑容,可抓着自己衣袖的指尖,已经一点点的泛白了。
于情,顾锦同她素不相识,不过是几次把脉的点头之交,顾锦没必要吓她。
于理,顾锦足以称之为当世神医,医者仁心,他不会拿这种事来骗她。
可是,她不敢信,甚至不敢去深思这件事。
先皇油净灯枯之相,她现在都难以忘记。
可确实如顾锦所说,先皇中毒后,不过两月,人便消瘦的厉害,不等救治,便药石无医。
顾锦第一次替她把脉,并未察觉异常,第二次把脉,心有顾及也并未多说。
而这一次……
那她又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呢?
到底是谁要加害相府无能的庶女。
林湾心乱如麻,可她面上依然镇定自若,仿佛坚信顾锦所说,都不是真的。
见林湾抿了一口茶,顾锦挥扇问,“怎么样,和你哥哥煮的茶,应该差不多吧。”
“当时是顾公子更胜一筹,这杯茶,无论是从色香味,都是上乘。”
林湾轻轻道,说完,她弯身道,“时辰不早了,茶已用过,林七告退。”
“路上小心。”顾锦略一颔首,并未强留。
林湾下车的时候,平乐已经在旁边候着了,她踩下小几,刚刚搭上平乐的手,便觉得胸口一阵憋闷。
她状若无事的回到自己的马车,直到车帘放下那刻,林湾急忙拿手帕掩住嘴,等一阵猛咳结束后。
林湾摊开手帕,上面全是斑驳的血迹,红的耀眼。
林湾仰起头,顾锦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海里回想。
三个月。
怕是她这副残破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锦梦的毒。
她已经没有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