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囚禁让刘翰洋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早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仅凭进来时模糊的记忆计算着日夜的更替、估算着自己被关押的时间。
他估计,时至今日自己应该被关押了9天左右。
混混沌沌中又度过了3天,维仑始终没有再现身。
可令刘翰洋感到惊奇的是,自维仑离开后的第二天,他的待遇和处境竟然有了很大的改善,不仅有了一张床,还拥有了个人的洗漱用品。
除此之外,他的伙食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与之前冰冷而难以下咽的食物相比,现在的食物不仅较为丰盛,而且还营养搭配、不重样,简直堪称“美味佳肴”,更为夸张的是居然还是一日三餐。
还有,之前的机器人投食换成了狱警定时配送,除了沉默寡言外,脸上偶尔会看到笑容,与之前的冷漠和无视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在初期的一番报复性的吃喝后,刘翰洋渐渐地回归到了理性,一是感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二是一想到周芸,他便再无食欲。
两天来,他又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可狱警还是定时送来食物,不管他吃不吃,始终放到监室里,很快,食物就堆了一大堆。
他一直蹲坐在铁栅栏旁,眼睛望着漆黑而悠长的通道,脑海里全是周芸的影子,甚至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的安危始终牵着他的心。
“哐当!”随着通道深处一道铁门的开启,他知道,又到了送餐的时间了。
幽光中,狱警端着一盘丰盛的早餐出现在了通道里,随着暗影的逐渐逼近,他来到了刘翰洋的监室前,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靠在铁栅栏的他,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一个小窗,熟练地将盛食物的托盘放到了小桌上。
之后,扭头就往回走去。
“等一下。”
他本能地停下了脚步,不解地望着刘翰洋,数天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
“为什么突然改善这么多?”刘翰洋又问道,这一次,他的眼睛看向了狱警。
狱警不屑地撇了撇嘴:“好好享受吧,过一阵你可能再也吃不到了。”
“什么意思?”刘翰洋挺直了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狱警。
“通常情况下,伙食和住宿条件的改善就意味着距离死亡更近了。”
狱警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留下了刘翰洋那错愕的表情。
“你将会是我送走的第25位。”黑暗中传来了狱警那高亢的声音。
渐渐地,狱警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通道里,随着铁门的关闭,一切又陷入到了死寂之中...
刘翰洋怔怔地盯着漆黑的通道,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色彩,只有无尽的伤感和未知的恐惧...
人在未知的死亡面前都会或多或少地表现出恐惧和不安,刘翰洋也不例外。
不过,短暂的恐惧过后,他想得更多的则是遗憾和愧疚,遗憾于未将泰伯星人赶出地球的未竟事业,内疚于无法拯救自己心爱的女人周芸。
她大概与自己的处境相同,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两人就会同赴黄泉。
他心如死灰般地靠在了铁栅栏上,脑海里如幻灯片一般闪现着他们俩从相识、相知再到相爱的整个过程,不知不觉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阵急促的敲击铁栅栏的声音将他唤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微光下,只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如同救世主一般占据了他眼前全部的世界。
他认出了他---维仑。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像遇到救世主那般迫不及待和歇斯底里,反而表现得很平静,他深知,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其背景和实力远超乎想象,一个小小的律师根本左右不了什么。
“很抱歉,现在才来见你,我个人的事...耽搁了一些...一些时间。”维仑支支吾吾地说道,脸上闪现着愧意。
“我还有多长时间?”
“什么多长时间?”维仑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望了望桌子上成堆的食物,又赶紧说道,“通常15天左右吧。”
刘翰洋苦笑着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幽深的通道,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15天之内开庭审理后才能最终确定你有没有罪,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会竭尽全力为你辩护的。”维仑补充道。
“我可以转为污点证人吗?”
“什么...呃...你想认罪?”
刘翰洋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从容地站起来面向维仑,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周芸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返回地球的计划,她是被我胁迫的,我是主谋之一。”
维仑吃惊地盯着刘翰洋,半天都没有吐出一个字,他摊着手、苦笑着向后退了半步,似乎对他的说法感到无法理解,更不可理喻。
“我说的都是事实!”刘翰洋说完,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维仑的手,接着说道,“只要周芸能脱罪、能平安地离开这里,我愿意认罪!请将我刚才的证词记录在案。”
“我没有为我的代理人这么辩护过,我也不是周芸的律师。”
“为她找一个更优秀的律师!你将得到我所有的财产!”
维仑呆呆地盯着刘翰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甘愿放弃生的希望,不惜用自己的一切去营救他心爱的女人。
顷刻间,他觉得他值得自己奋力一救。
“我仍然会全力为你辩护,也会竭尽所能帮助周芸完全脱罪!”维仑郑重其事地说道。
刘翰洋的眼睛湿润了,他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短暂的安静之后,维仑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资料,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大段内容,说道:“我查阅了你远航宇宙前所有的资料,你和暗河公司的头头维亨克勒内居然是同窗好友?”
刘翰洋轻声“嗯”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显示出对于之前的往事,他似乎并不想提及,可维仑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也许他能救你?”
“他?”刘翰洋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沉思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被定罪,只要周芸能活下去,我死而无憾!”
“听着!”维仑紧紧地抓住了刘翰洋的衣领,严肃地说道,“勒内能救很多人,包括周芸,也包括我的家人!”
刘翰洋惊愕地盯着他,对他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他不明白,已经与他反目的、甘愿唯泰伯星人马首是瞻的勒内怎么就成了一颗救命稻草?
维仑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双手慢慢地从他的衣领上滑落。
可经过短暂的思考后,维仑神情亢奋地说道:“如果你能让勒内接纳我的家人和你案件相关负责人的家人,我就有办法、也有把握让周芸平安地离开这里,而你...兴许不会被处死,最多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刘翰洋的眼睛里瞬间闪现出希望的光芒,能让周芸脱罪并平安地离开这里是他最大的愿望,如果真能做到,他愿意放下一切去求勒内。
可他要知道其中的原由。
在维仑的诉说中,刘翰洋知晓了原因。
原来,自泰伯星人加紧了对人类在大洋洲最后领地的蚕食和掠夺之后,面对水资源和粮食危机以及日趋严重的环境灾难,领地的承载力已经达到最大上限。
资源之战失败后的一纸协议,更让领地的自然环境雪上加霜,沿海大量的海水淡化工厂被迫关停、近海渔业资源的禁止捕捞、南极洲采冰场的大规模关闭以及泰伯星人气象武器的使用,使得原本就干旱酷热的大洋洲西部越来越不适宜居住。
可这是人类在地球上的唯一领地。
除此之外连环境恶劣的南极洲人类都不能涉足,人类只能艰难求生。
再加上泰伯星人允许人类留在地球上的30年期限日益临近,对战争的恐惧也让一部分意志力薄弱的人伺机寻求更加“安全”的地区。
种种因素的合力之下,领地内的一部分人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回归家园”的运动,他们倡议回到各自的家乡,以应对日趋严重的生存危机和即将到来的战争。
起初,他们的行动和倡议并未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和响应,可泰伯星人的一纸声明却让这场运动迅速蔓延开来。
泰伯星人承诺:凡是自愿离开大洋洲的人,以家庭为单位可以毫无阻拦地回到自己的家乡,不仅享有之前所拥有的房产和土地,还可以毫无阻拦地迁徙和游历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前提是必须接受泰伯星人的法律法规,在此前提下,人类可以享受与泰伯星人一切的平等权力和义务。
泰伯星人的声明如同烈火一般迅速点燃了人类社会的激情,饱受环境和气候之苦的人类似乎看到了希望。
可冷静和深思熟虑之下,大多数人意识到这或许是泰伯星人的一场阴谋!
加之在危机计划署不遗余力的劝导之下,大部分人选择了观望。
可仍有一部分人举家搬迁到了泰伯星人所占领的区域,也就是他们的家乡,令人类没有想到的是,泰伯星人居然兑现了承诺,先期回到家乡的那部分人拥有了泰伯星人所承诺的一切。
终于,在泰伯星人疯狂的宣传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迁徙的队伍之中。
“回归家园”运动倡导的是回到自己的家乡,危机计划署也无权、更无力干涉,只能放任其行为。
半年之后,当该运动达到高潮时,泰伯星人以资源承载有限为由强行关闭了所有进入其占领区的机场、口岸和陆路通道。
之后,他们宣布:凡是年满12至28周岁的地球公民仍可以自由迁徙到自己的家乡,除此之外,不接受任何超过年龄限制的地球公民。
维仑讲完了,他的手伸进了铁栅栏里、拿起桌上的一瓶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讲述让他口干舌燥。
刘翰洋脸色冷峻,如死寂一般的眼神盯着远处黑暗的通道,他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仇恨泰伯星人的熊熊烈火...
“这和勒内有什么关系?”好久,他才问道。
“超过年龄限制的人只要进入暗河公司控制的地盘,就有可能通过特殊途径回到自己的家乡。”维仑不暇思索地回答道。
“你的家人多大?”
“一个3岁,一个7岁,我老婆33岁。”
刘翰洋彻底明白了,维仑是想以此为条件买通地球联邦特别军事法庭的相关人员,从而帮助他免于死刑、达到周芸无罪释放的目的。
当然,维仑也为了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