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竞月这话一出,无疑是向在场的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三人同时叫阵,要以一己之力独自对抗当今武林最强的三大高手?
在场众人虽知先竞月一向自负,却不料竟是狂妄如斯。一时间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三人惊异之余,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先竞月一声清啸,继而扭转身子,将高举过头的偃月刀径直往下劈落,以一招“独劈华山”隔空攻向身后快船船蓬上的青竹老人。
他这一出手,无疑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先竞月曾与朱若愚对阵多次,自然熟知对方的武功路数;和公孙莫鸣也曾有过两番交手,亦是轻车熟路。眼下先竞月即便当真准备以一敌三,于情于理也该选更为熟悉的朱若愚或者公孙莫鸣作为突破口,却为何偏偏要选今日初次照面、而且还是当今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
对此青竹老人也是吃惊不小,一来不料先竞月这年轻晚辈说打便打,二来对方居然一上来便选择冲自己猛下杀手。仓促间他不加思索,下意识地便往后退避,自是要取后发先至之势,不愿一上来便和对手硬拼。谁知他人还未离开快船船蓬,先竞月早已弥漫于四下浮冰上、洪水中的杀气,已然伴随着他这招“独劈华山”汹涌而至,一股脑冲向当中的青竹老人,将他整个人死死封在船蓬之上,可谓进退无路。
其实以青竹老人的对阵经验和他那近乎鬼魅妖邪般的速度,原是有机会和先竞月抢攻,从而以“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之策,将对方的攻势破解于未成之际。但由于先竞月这一刀攻得实在太过突然,青竹老人一惊一退之间,对方这招“独劈华山”已是大功告成,再加上早已笼罩于四周的杀气层层压来,仿佛有质之物,顿时便令他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青竹老人两眼精光直射,整个人一改先前的颓废之势,急忙双手合抱,十指紧扣,继而伸直左右食指,以剑意向前疾刺,正面迎上先竞月这隔空一刀,正是他威震天下的武学神通“暗香浮动天山雪”。
如此一来,双方力道当即正面碰撞,但见如雪的白光自青竹老人身上激射而出,与四面八方偃月刀映照出的乌光交融在一起,飘荡出阵阵寒梅般的幽香。随后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青竹老人“暗香浮动天山雪”的内力和先竞月“独劈华山”的杀气先是融合,而后炸裂,直震得青竹老人身下那艘快船连同下面方圆数丈的浮冰,皆尽化为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纷纷随风飘散,犹如吹起一场大雪,漫天飞舞飘散——显而易见,青竹老人竟是以自身功力彻底化解掉了对方的杀气,从而正面接下先竞月这招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独劈华山”!
然而先竞月却根本不在意这一招的结果,便在双方力道碰撞引发炸裂之时,他已借着冲力往后飞出,整个人犹如划破苍穹的一颗流星,径直射向相隔七八丈远的巨舰船尾;人还未到,偃月刀已先行脱手飞出,化作一道乌光直奔船尾甲板上公孙莫鸣的面门而去。
那公孙莫鸣的反应在四人之中本就要略慢半拍,此时正瞪大眼睛观看先竞月和青竹老人交手这一招,待到惊醒过来时,破空飞来的偃月刀已突破了他的护体气劲,一举来到他面前,其刀锋离鼻梁不足半尺距离。慌乱中公孙莫鸣的动作比脑子还快,双手下意识地一合,左右掌心便在面前合十,稳稳夹住了偃月刀刀身。
谁知公孙莫鸣这一双手夹刀,居然轻松得出奇,先竞月脱手掷来的偃月刀上似乎全无劲力。他还没想明白其中缘由,便觉刀身上的后劲汹涌而来,却是先竞月将劲力压后,只等公孙莫鸣出手接住了偃月刀,这才一举迸发出来。
要知道先竞月附带在偃月刀上的这股后劲,自然伤不到身负数百年功力的神火教教主,但公孙莫鸣如今双掌夹刀,整个人自然便和偃月刀融为一体;刀上后劲一出,顿时便听一阵破裂声从公孙莫鸣脚下传来,巨舰甲板在这股后劲的压迫之下,当场便被公孙莫鸣踏穿,整个人都掉入了船舱。随后偃月刀上的劲力不断,竟逼得公孙莫鸣继续踏破船底,接着又踏破巨舰下方由定海剑凝聚成的丈许厚浮冰,连人带刀径直沉入了滔天洪水之中。
与此同时,半空中掷出偃月刀的先竞月,也已顺利抵达巨舰船尾。然而持剑在旁的朱若愚是何等人物?面对先竞月这一连串动静,他早已看得分明,手中定海剑更是守株待兔,只得先竞月自投罗网。伴随着先竞月刚一抬脚踏上船尾护栏,朱若愚的定海剑已如惊雷闪电般刺出,寒光吞吐之际,剑尖正中先竞月左肩。
朱若愚一招得手,顿时心中大喜,急忙继续发力,要借势废了先竞月的一条左臂,同时将定海剑上的寒意注入对方四肢百骸。却不料先竞月不退反进,中剑的左肩奋力往前一挺,让剑尖更深入几分,左手则顺势往上弯起,以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定海剑剑身,力道所至之处,顿时便令朱若愚这一剑刺不下去。
话说朱若愚和先竞月交手多次,彼此间可谓再是熟稔不过,一直以为这小子就仗着一招“独劈华山”横行霸道,不料此刻性命相博,对方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朱若愚惊骇之余,急忙全力往回夺剑,却见先竞月左手继续捏紧定海剑,右臂则已高高抬起,用掌缘朝自己当头劈落,正是自己最为忌惮的那招“独劈华山”。
朱若愚一见对方摆出这招“独劈华山”的架势,立刻便往旁边躲避。然而先竞月这记“独劈华山”只是虚晃一招,趁着对方躲避之际剑上的力道一弱,他捏住定海剑剑身的左手顿时猛一发力,不惜用上生平所有功力,竟将这柄天下第一神兵硬生生从朱若愚手里夺了过来,随手扔向远处。
这一结局无疑太过惊人,就连朱若愚自己也没料到堂堂峨眉剑派掌门人,竟会被对方以空手夺走了镇派之宝定海剑,而且还当场丢向远处?
其实以朱若愚的武学修为和临敌应变,此时若以空手出招,猛下杀手,原是有机会反败为胜,一举击毙已是强弩之末的先竞月,最不济也能重创对方。可是定海剑之于峨眉剑派是何等的重要?其地位甚至犹胜历代掌门人,就连朱若愚自己也正是凭借此剑,才能与此间另外三人并驾齐驱,又岂能让这柄世代相传的定海剑在自己手中遗失?
顷刻间朱若愚已是方寸大乱,哪还顾得眼前先竞月这个劲敌?急忙用双手捏成剑诀,施展出峨眉剑派“御剑飞仙术”中的“四象”境界,隔空驾驭被先竞月扔向远处的定海剑,终于令这柄天下第一神兵在即将落水的前一刻,硬生生折返回来,重新飞回到朱若愚手中。
话说先竞月中剑、夺剑、弃剑,朱若愚出剑、失剑、驭剑,这一连串变故不过只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待到朱若愚重新握紧定海剑,正欲与先竞月一决生死,却见先竞月早已飘然掠出数丈,一路来到身披鹤氅的言思道身边,继而轻抬右手,稳稳按住言思道的左肩。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根细如毛发的竹丝也从先竞月身后悄然袭来,精准无误地缠绕住他的脖子;而竹丝的另一端,则是握在一个裹覆于裘皮里的中年男子手中,此时正如同鬼魅妖邪般站立于先竞月身后,正是青竹老人——以朱若愚的修为,竟不知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是何时追至巨舰甲板上,而且还不动声色地一举制住了先竞月。
如此局面便成了先竞月制住身边的言思道,自己却又被身后的青竹老人制住。只要青竹老人手中竹丝微一发力,当场便能让先竞月人头落地;但在这之前,任凭青竹老人动作再快,先竞月只需在临死前将掌力一吐,顿时便能令言思道粉身碎骨。于是三人僵持之际,竟是谁也不敢率先动弹。
朱若愚不料转眼间局面便已沦为这般,急忙挺剑抢上,封死先竞月的退路,却又顾及己方这位“逃虚散人”的性命,不敢轻举妄动。紧接着只见人影一晃,浑身湿透的公孙莫鸣也已重新跳回巨舰甲板,双掌之间依然死死夹着先竞月的偃月刀,眼见这一局面,也是愕然当场,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四下甲板上此时还有数十名黑甲军士,一个个更是手足无措,只得呆呆望向场中五人。
随后整个巨舰甲板之上,便彻底陷入了沉寂,只闻巨大的浮冰外激荡的水流声响。似这般过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受制的言思道率先打破沉默,从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四位皆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大家有话好好说,可别拿我的性命来开玩笑。”
话音落处,在场的先竞月、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四人皆是默然以对,谁也不开口接话,反倒令气氛愈发凝重。言思道干笑几声,再也藏不住脸上的疲倦之色,兀自叹道:“实不相瞒,我以数年时间谋划,终令二十万大军突袭金陵,原以为是必胜之局,江山社稷定能手到擒来,倒还真没把那小道士放在心上,不想到头来竟是一败涂地……”
说着,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向一旁的竞月兄苦笑道:“……说来好笑,一直以来此战我唯一担心的变数,便只有竞月兄你一人而已。为保恒王周全,我特意集齐当今天下最强的三大高手,寸步不离守候在此,怕的便是你先竞月孤身前来行刺。谁知即便如此准备,今日合青竹先生、公孙教主和朱掌门三人之力,到底还是拦你不住。哈哈……竞月兄如此本事,不愧是当今世上我唯一佩服之人!”
伴随着言思道这番话说完,先竞月还是全无反应,继续用右掌按住他的肩头。后面的青竹老人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兀自捏紧手中竹丝,左右两侧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更是全神贯注,生怕先竞月突然猛下杀手。
如此又僵持了半晌,言思道沉吟良久,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继而哈哈一笑,扬声说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排名第三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排名第四的峨眉剑派掌门人朱若愚,三位联手,竟然还拦不住一个先竞月。嘿嘿……我倒要请教三位,江湖上素来称竞月兄为‘十年后天下第一人’,今时今日,当我中这‘十年后’三个字,是否便该从此去掉了?”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都是微微一怔,不知他是何用意。若是依照言思道所言将“十年后”三个字去掉,其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要尊先竞月为“天下第一人”了。对此朱若愚第一个不服,当场冷哼一声,正待出言反驳,却听青竹老人先行开口,冷笑道:“妙极……妙极……这‘天下第一’的虚名,可谓拖累了我大半辈子……这小子若真想要,给他便是!反正自从闻烈已一死,那什么‘江湖名人榜’上第一的位置也已空缺许久,正好由这小子补上……妙极……妙极……”
青竹老人这番话直听得朱若愚一脸惊诧,连忙说道:“前辈怎能……”话刚出口,却被言思道开口打断,却是向一旁的公孙莫鸣询问道:“敢问教主以为如何?”
公孙莫鸣本就不在乎什么江湖排名,听言思道发问,急忙回答道:“你……我……我不知道……你说怎么便怎么,我听你的。”说罢,他又想了一想,补充说道:“这位先竞月先大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行侠仗义,我一直佩服得紧。嗯……若说他是天下第一,我自是一百个赞成!”
待到公孙莫鸣也一口应允下来,言思道这才转向朱若愚,笑着问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公孙教主和排名第三的青竹老人皆已表态,要尊竞月兄为天下第一,不知排名第四的朱掌门意下如何?”朱若愚虽然心有不甘,但论武功、论声望、论地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拂逆青竹老人和公孙莫鸣的决定,再加上自己“赤婴蛊”的把柄又被此人捏在手里,更是不敢造次。朱若愚一张脸抽搐半晌,终于还是没敢反驳,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言思道当即笑道:“甚好,既然连朱掌门也默认了,竞月兄你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头,自是货真价实、当之无愧!”说罢,他直视旁边的先竞月,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兄弟送你的这份人情,竞月兄可还满意?”
要知道行走江湖,归根结底不碍乎场面、情面和颜面,即便是天大的仇怨,只要肯给足对方面子,相互间你抬抬我、我抬抬你,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时言思道这一同言辞下来,无疑是借公孙莫鸣、青竹老人和朱若愚这当世三大高手之口,坐实了先竞月“天下第一人”之名,自然是给了先竞月一个天大的面子,甚至是成全了一个习武之人毕生的梦想。而言思道这番心意的背后,到底还是希望先竞月就此罢手,放过自己一马。
谁知先竞月还是置若罔闻,按定言思道肩头的右手纹丝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言思道难免有些尴尬,只得问道:“竞月兄,你究竟想怎样?”先竞月当即反问道:“恒王可在船上?”
先竞月这话一出,无疑是毫不领情,要继续纠缠到底。后面的青竹老人第一个按捺不住,冷冷说道:“给脸不要脸……小子,你也未免太过嚣张……”他口中说话,手中的竹丝已随之一紧,细如毛发的竹丝顿时陷入先竞月颈上皮肉中。先竞月毫不示弱,按住言思道左肩的右手发力一捏,随即便听骨头碎裂声响,疼得言思道连声哀嚎,几欲昏死过去。
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见双方撕破了脸,惊骇之余,都是跃跃欲试。却听言思道又是一声惨叫,强忍着肩头伤痛说道:“全都……全都住手!竞月兄……你……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