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并不响亮,但桌上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此刻这松萃楼三楼上所有的宾客都听见了,不禁同时停下手里的酒杯筷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却是来自这三楼上的雅间里。
只见那雅间的门口拉扯着一张天青色的锦帘,将门里门外隔作了两个世界,仿佛即便是外面闹到个天翻地覆,里面也是一片宁静清幽。那万如松听这话,猛然间从座席上跳了起来,随即小心翼翼地走到雅间门口那天青色的锦帘前面,弯下腰躬声问道:“里面的可是路爷?”
只听锦帘后面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淡淡说道:“你那桌的朋友们太吵,闹得我头痛。我早就想叫他们走了,只可惜一个都不认识,也不好向他们发话。眼下既然你来了,那是再好不过。”
那万如松听了这话,额上顿时冷汗直下,急忙说道:“是……是,我这便让他们走,不知路爷还有其他的什么吩咐?”
锦帘后似乎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稍后我要在这松萃楼里约战一个人,现在只想清静片刻。你顺便替我将这楼里的其他人,也一并请出去。”
万如松脸色微变,连忙答道:“是,是……”顿了一顿,他又恭敬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人敢来找路爷的麻烦,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是路爷用得着,在下愿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锦帘后那低哑的声音顿时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走罢,你还不配问他的名字。”
万如松被这句话说得满脸通红,继而变作一片铁青之色。他默默呆立了半响,突然转过身来,对三楼的所有宾客冷冷喝道:“全都给我滚出去!”说着,他身形一晃,抬手便将田若石那一席的桌子掀翻,酒水菜肴扑洒得到处都是。
眼见他这般举动,三楼上的一干宾客虽是莫名其妙,却也有好几桌人不愿惹事,当即离席往楼下走去。眼见还有不肯走的宾客,万如松也去将他们的桌子掀翻,连呼带喊地将他们赶下楼去,接着他又下到二楼、底楼,将下面吃饭喝酒的宾客也全部赶了出去,转眼间整个松萃楼里的宾客便走了个精光。
那“翻手云雨覆手刀”田若石眼见出了这等变故,只得一路跟着万如松跑下楼来。直到出了松萃楼来到大街上,田若石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颤声问道:“万少侠,楼上……楼上雅间里的那个路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天刀”万如松正气不打一处来,听到这话当即陡然抬手,狠狠地掴了田若石一耳光,大声喝道:“就凭你,也配问他的名字?”
待到这松萃楼中的客人一个不剩,三楼雅间门口的那道天青色锦帘才缓缓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头发乱蓬蓬头的中年男子来,想必就是方才说话的“陆爷”了。眼见酒楼里终于清静,他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闷气,伸手抚摸着腰间那一把镶满珠玉的长刀。
除了这中年男子,那雅间里此刻分明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者。那小女孩不过十来岁年纪,白衣及地,黑发披散,模样甚是诡异;而那老者浑身笼罩在一团迷雾当中,仿佛从来就没人看清楚过他的形貌,之所以说他是个老者,也不是因为看见了他的模样,而是他给旁人带来的一种感觉。
此刻这老者已抬起头来,望向刚走出雅间那中年男子的背影,嘴里缓缓问道:“今日之战,你有几成把握?”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看向发问的老者,却毕竟看不清这老者的样子,不禁缓缓叹了口气,当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成把握都没有。”
雅间里那神秘老者似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先竞月师承一代刀王,更号称是‘十年后天下第一人’。要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会取错,但一个人的外号,却终究不会被叫错。就连那太元观的希夷真人,据说前年也败在了这先竞月的刀下,如今要你和他交手,确然是为难你了。嘿嘿,只怕当今天下,能胜过这先竞月的人,数来数去还真没几个。”
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反问道:“连金先生你也胜他不了?”
被他称为“金先生”的老者似乎在迷雾中摇了摇头。过了半响,他才缓缓说道:“如今湖广的局势已是一触即发,洞庭湖上的龙跃岛,更是山雨欲来,到了危急存亡之际。当此时刻,身为朝廷都尉府统办的先竞月,居然根本不顾朝廷与洞庭湖之间千钧一发的微妙,就这般一路闯入岳阳城,还相继杀死了洞庭门下二十三个人。这对当下的局势,无疑是火上浇油。”
说到这里,老者不禁伸出手来,抚摸着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小女孩,又继续对那中年男子说道:“然而这先竞月毕竟是朝廷的人,一身本事倒也不小,我们且不可大意,让他将我们多年的经营付诸于流水。再者你既然身居洞庭湖要职,似先竞月这般闯关杀人,你倒也不能坐视不理。你只需记得一句话,那便是‘凡事点到即可,力不能及,也就不必勉强’。”
那中年男子似乎没听懂老者的意思,不解地问道:“金先生的意思是?”
老者一边抚摸着身旁小女孩的头顶,一边柔声说道:“路爷身为洞庭湖的‘二虎’之一,又和本教合作多年,我岂会当真让你与那先竞月作生死决战?稍后的交战,你只需做足场面功夫即可,莫要引起他人对你这洞庭湖‘二虎’身份的怀疑。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心儿了。”顿了一顿,老者又曼声吟道:“神火不灭,江山焚裂!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挡本教复兴。我即便不能在武功上胜过那先竞月,但却足以杀死他。”
身旁的小女孩任由自己的头顶被那老者抚摸着,脸上顿时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