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知此刻这片树林,已被言思道方才动过了手脚,不知布下了个什么样的阵势。外人若要穿过这个阵势进到当中,最好的方法便莫过于施展轻功,直接从树顶穿行,继而居高临下将整片树林尽收眼底,那么这阵势自然也便失效了。如今枯枝上这个白衣青年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想到了这点,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先竞月一时也不禁暗赞此人的机智。再加上又听闻对方的人将这白衣青年称作“天刀”,先竞月一时间倒也有些好奇,想要看他这“天刀”究竟是怎样的一柄刀。
他刚生出这一念头,便觉一股杀气从头顶上传来,四下的枯枝也随之纷纷断裂落下,仿佛是下了一场“无边落木”之雨。飞舞的枯枝中,那白衣青年已然飞身从枯枝上面扑落,半空中将右手一扬,竟以手掌作刀势,径直往先竞月的颈部劈落而来。
他这以掌作刀之举,虽然是隔空发招,但隐隐中自有一股的无形刀气破空而来,原来却是“以气为刀”的“无刀”境界了,难怪能被旁人称之为“天刀”。先竞月此时看得清楚,这白衣青年也就二十岁左右年纪,似乎还比自己小上几岁,却不料竟能炼出这般非数十年功力不可的隔空刀气,倒也是当世罕见了。
然而当此情形,先竞月纵然心有不忍,也只得暗叹一声。待到那白青年的手掌劈到自己面前,他当即迅速踏上两步,身子一侧,当下便以自己的左肩硬受了那白衣青年的这一记手刀。只听一声轻碎的破裂声,先竞月的身子随之一晃,却是被他这一“刀”给劈碎了肩骨。
那白衣青年虽然一招得手,却被对方避开了要害之处,当下他正待再出杀招,却正好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而先竞月以身诱敌,不惜被劈碎肩骨,等的便是白衣青年这一刹那的破绽。
他当即抬起手中的纷别一抹,顿时在那白衣青年的咽喉处留下一道血痕。
先竞月接连杀死两人,都只在一招之间毙敌,自己却也因此吃了两计重击,当下更是伤上加伤。
然而这倒不是先竞月有意退让,故意不以杀气发出那招“独劈华山”,而是此刻的先竞月,已是别无他法。
要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其定律,能一拳击出千斤之力的人,一旦发出这千斤之力,自己也同时也要承受千斤的反噬之力。先竞月的杀气御刀,自然也是遵循这个道理,一点也不例外。平日里先竞月以杀气御道,自然可以倚仗自己的内息真气运功护体,这才能将出招之后杀气的反噬力给化解开去,不让自己受伤。
但此刻他重伤之下,出刀虽然并无大碍,却已无法再用真气护体,去抵抗杀气出招后的反噬之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先竞月说什么也不敢贸然以杀气御刀,发出那招“独劈华山”来。
所幸方才先后攻来的什么“田大侠”、“万少侠”两人,皆是用刀的高手。而先竞月在这刀法一道参悟了十多年光阴,心中再是熟稔不过,这才能靠丰富的刀法经验,用拼命的打法以身试险,继而在一招之间将这两人击毙当场。
如今那剩下二十来个人被言思道部下的阵势所阻,困在这片树林中四除乱转,又被横七竖八的枯枝拦住了视眼,一时也看不清先竞月这边的情形。然而自从那“天刀”万少侠出声邀战之后,便再没听到他的声响,其余众人心知不妙,当即便有人喝了一声:“怪哉怪哉,莫不是这片鬼树林里有鬼?赶紧找火把来,我们将这片鬼树林给烧了。”
先竞月眼见泥泞中的言思道依然未醒,又听得来人扬言要放火烧林,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他左肩方才被那“天刀”劈碎,当下只得吃力地用单手扶起言思道,将他的身子如同扛麻袋一样搭在右肩上,往人少的地方摸索过去。他虽然也不通晓言思道在树林中布下的这个阵势,但在杀气念动下,眼下这片树林的中的强弱气息,顿时被他洞悉得一清二楚,忽左忽右地行出片刻,便已渐渐走到了树林的边际,一路上所幸没撞上那些敌人。
要知道先竞月和言思道两人是由洞庭湖方向而来,自洞庭湖的东畔上岸,眼下的这片树林中湿气极重,自然是紧靠着洞庭湖生长,所以往东便是岳阳城方向。先竞月身上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方才又被那“翻手云雨覆手刀”击伤了后腰,左肩也被“天刀”劈碎了肩骨,如今又强忍着伤痛,用右肩吃力地将言思道扛出了这些路程,眼前已是金星直冒,已是到了体力的极限。
眼看再有十来步便要走出这片树林,猛听身后呼呼声响,自黑夜中升腾起一片通红的火光,却是那帮人果真做出了放火烧林之举。所幸这片树林湿气极重,光秃秃的枝干早被浸透得潮湿不堪,火势一时间倒也蔓延不过来。
先竞月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又艰难地走出几步,只觉肩头的言思道仿佛越来越重。猛然间他两眼一黑,一口鲜血涌上喉间,竟是自己身上被“菩提镇魂丹”压制的伤势终于复发,当即脚下一个踉跄,重心立失,连同肩头的言思道一并滚落在地。
当此危急时分,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树林外的东面而来,片刻之间,已奔行到了树林外,随即戛然而止。先竞月听这阵马蹄声来得极是迅捷,显然都是难得一见的骏马,微一盘算,竟有二十骑之多。如今这支马队在树林外停留,自是也是看出了这片树林中暗布的阵势,又加上江湖中“逢林莫入”的禁忌,一时也不敢贸然深入。
眼下可谓是后有追兵、前有强敌了。先竞月见那言思道经此一摔,依然翻着一双白眼昏迷不醒,不禁大是心急。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辰,但此刻也早已过了三更时刻,言思道依然未醒,莫不是他毕竟还是没能躲过这“三更必死”之劫,在昏阙中死于了流金尊者的“天露神恩心法”之下?
当下先竞月也无暇多想,只能强行镇定下心神,将身体内最后一丝心力提升到了极点,暗道:“自己今夜若是当真要命葬此地,也绝不能就此放弃抵抗,势必要力战到最后一刻。”
当下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来,缓缓拔出纷别握在手中,猛听一声骏马嘶鸣响彻夜空,前方树林外的马队当中,已有一骑发足狂奔,丝毫不为这树林中的阵势所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林中,往自己面前直奔而来。
先竞月不料这支马队中竟有如此人物,但听马蹄散落,弹指之间,已在自己前方三丈处踏响,而那马上的骑士被林中枯枝遮掩,一时也看不清摸样,只能依稀识别出他头顶上束发的金冠。
眼见对方来得极快,先竞月纵然是内力尽失,情急之下也只得激发出心中的杀意,继而将浑身杀气催发到了极致。就在纷别闪烁出的乌光当中,先竞月那招“独劈华山”毕竟还是使了出来,径直向那马上的骑士迎头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