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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虎啸林中千山动,牛奋四蹄万顷黄 第271章 金刚不坏(第一更)
    轰!

    如雷落眼前,劲风扑面。

    仅仅是起身,负手这样微小的动作,步灵虚的瞳孔就陡然一缩,只觉眼前之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如鹰击长空,似虎啸山林。

    前一瞬,似还只是一个踏青游玩的士子,从容而温和,下一瞬,就好似一尊巨妖撕下了人皮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铮铮铮~

    刹那之间,步灵虚的长枪已不可抑制的发出铮铮鸣动之音,衣与发尽皆后仰,刺骨的寒意充斥了全身。

    “他竟然如此强横?!”

    步灵虚彻底动容。

    哪怕他早已将此人的看的极高,可此时才惊觉,自己看的还是太低。

    这一刹那,他甚至有种直面冀龙山的可怖错觉,那平静的声音在他的心头变得如此之尖锐。

    听还是死?!

    咔咔咔~

    绷紧的五指将玄铁枪身都捏出了痕迹,额头上青筋暴起,步灵虚几乎就要暴起,可迎着那漠然的眼神,心中又是一冷。

    高昂的头颅低下,目中所见,是那泛着红光的总捕令,他的胸膛起伏,声音变得沙哑了:

    “步灵虚,听令!”

    步灵虚的低头,杨狱并不意外。

    六扇门与锦衣卫虽非统属关系,可到底同属朝廷,手拿总捕令,自就可代行总捕之权,若是换做冀龙山,此时自然就该拼死。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武力。

    “召集在六扇门在德阳府的所有捕头、捕快,半个时辰后集合!”

    杨狱负手而立,声音在屋内、屋外传荡开来:

    “随我拿人!”

    步灵虚猛然抬头,又自收敛神情,面无表情的点头:

    “是!”

    步灵虚的态度,杨狱不以为意,任其自去,又自坐了下来,开始翻阅前者早已整理出来的情报卷宗。

    比之完全被拔除了耳目的锦衣卫,六扇门的情报自然极全,德阳府两年来的变化,都显得极为详尽。

    【乾元八年秋,烈日持续数月,春夏皆少雨,德阳府诸多河流已有干涸之危……】

    【乾元九年春,因去年冬日无雪,春日难以播种,已有人心惶惶之象,府主安思之出面安抚,不允许灾情外泄。

    并开了粥棚赈济……】

    【九年秋,又是一年颗粒无收,大旱再无法隐瞒,虽诸要道都被截断,灾民还是有着外泄的倾向……】

    【六扇门内已现不满,诸多捕快、捕头生怨,强行镇压……有锦衣卫的暗子传书,已拦下,且杀之……】

    【九年冬,不见雪水,灾民终于崩溃,外泄之势无法避免……锦衣卫百户曹金烈,进入德阳府,据点隐入暗中……】

    【曹金烈直面安思之,双方爆发强烈冲突,后者险些被杀,属下出面,稳定局势,许诺赈济,劝走曹金烈……】

    【曹金烈率人赈济,并暗查锦衣卫暗子被杀之事……此人有勇有谋,或已发现迹象,是否……】

    【属下没有出手,曹金烈于猿鸣谷失去踪迹……】

    ……

    “老曹……”

    杨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将其失踪之处记于心中,收起卷宗,起身出门。

    正堂之外,诸多捕快、捕头已汇聚,一眼扫过,足有百人之多,其中多为捕快,铜章只有数人。

    望着缓步而出的杨狱,所有人的神色都极为复杂,其中有不少知道他的,更是脸色难看。

    那一袭飞鱼服、一柄绣春刀,太过刺眼。

    杨狱驻足此间,环顾众人,在面无表情的步灵虚身上顿了一顿,落在了一须发半白的老者身上:

    “如何称呼?”

    “六扇门铜章捕头,闻应元!”

    那老者勉强抬手,不咸不淡的回答了一句。

    “德阳府的情报搜集,是你一直在做?”

    杨狱又问。

    闻应元的脸色微变,望向步灵虚,后者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想,心头突然一跳:

    “不……”

    他的反应十分之迅速,察觉异样的同时,长枪已激射而出,掀起刺耳的音爆,然而,却仍是慢了一瞬。

    “你敢杀我?!”

    那闻应元神色大变,暴退着就要拔刀,然而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猛烈的刀光已然充斥了他的目光。

    嗤!

    长刀归鞘,人头亦落地。

    “有何不敢?”

    杨狱收刀,步灵虚的长枪,也正刺于其身前三尺,掀起了他的衣袍。

    呼!

    这时,长刀破空之音以及气浪呼啸,直至此时方才回荡开来。

    “你敢在我六扇门杀人?!”

    “你怎么敢?!”

    “闻兄!”

    望着那跌落尘埃的头颅,在场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步灵虚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却生生停下了长枪。

    “此獠勾结安思之,弹压灾民,暗杀同僚,罪当凌迟,一刀杀之,倒是便宜了他。”

    杨狱冷眼环顾,落在了神色阴沉的步灵虚脸上:

    “步大人以为如何?”

    随其目光所至,满院的沸腾喧嚣也随之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步灵虚。

    “该杀!”

    步灵虚冷冰冰的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去,他怕再停留一瞬,就会忍不住暴起出手。

    “大灾两年余,死伤过百万!如此滔天大案之前,莫说杀他一人,便是将尔等尽数斩杀,也不冤枉!”

    手握卷宗,证据确凿,杨狱杀他自无丝毫负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只留下满院六扇门的捕快、捕头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

    ……

    正午烈阳的直照之下,人工湖泛着粼粼波光,时而可见鱼儿游走,荡起点点涟漪。

    于忘海缓步而来,走过木桥,来至湖心亭中。

    火炉上,温着上好的美酒,香味扑鼻,聂文洞坐于躺椅之上,手持钓竿,直勾垂钓,闭目养神。

    于忘海知道,这正是学自他摩云门的静功。

    这不是内炼法,甚至不算是武功,更类似于佛家冥想之类,平复精神所用,自学会此法,几十年里,聂文洞不曾有过懈怠。

    于忘海静静而立。

    他很清楚,这位州主大人的脾性,万事也不如其自身更重要,他不开口,其他人最好也不要开口。

    “道门三皈五戒,其本质是自我束缚,心灵修持……近二十年了,你说,是不是到走下一步的时候了?”

    聂文洞开口了。

    声音平静,却惊走了鱼儿,点点涟漪在他身前扩散直至远处。

    “静功修持,唯自身可知进度,旁人如何能替您做决定?”

    于忘海垂手而立,淡淡回话。

    真正的道门真修法,他自己都没能得传,遑论传于聂文洞了。

    “是不知,还是不会?”

    聂文洞突然笑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

    听得这笑声,表面上不动声色,于忘海心中却是一沉。

    “大人的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聂文洞不答,远处,却传来的回声。

    于忘海抬目望去。

    就见得人工湖那头,有人缓步而行,踏水而来,不疾不徐的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其下宽大的僧袍。

    “阿弥陀佛。”

    那是一个消瘦却精壮的老僧,骨架大眼睛,眉毛长,感受到于忘海的惊异,他双手合十,面带微笑行礼:

    “大衍院,圆觉,见过于道友。”

    “大衍院的和尚。”

    于忘海的脸上没了笑容。

    古老相传,武道一道,最初之来源就是佛道两家,故而,时至如今,天下大多数门派武功都与僧道有关。

    大衍院,是龙渊道最负盛名的寺院之一,起源于佛门禅宗,开派祖师曾是烂柯寺嫡传弟子,传承至今,已过千年。

    因其历来与朝廷交好,在大明九王伐山破灭之时都躲了过去。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大衍院不立山门,而是在闹市之中修建庙宇,每一代不过数人,比之他们摩云门人丁更少。

    而让他心中一沉的,不是这老和尚本身,而是他的出现,这说明什么,他自然清楚。

    “大人修持了多年的静功,本也到了更进一步的程度……”

    圆觉老僧望向聂文洞:

    “若大人愿意出家剃度,贫僧可传你我佛真传。”

    “出家?”

    聂文洞哑然失笑,却也没反驳,而是望向了于忘海,微微一叹,状似黯然:

    “于先生,二十年里,聂某自问对你不薄,可你却有负本官的信任。

    依仗本官的信任,不但把控七府官吏升迁考核,在其中牟取暴利,更隐瞒各地灾情,以至于造成如此大难……”

    “呵呵,哈哈哈!”

    于忘海似是预料到了什么,整个人也卸下了伪装,闻言冷笑、大笑:

    “你说的不错,一切罪过皆在我,你就半点不知道,半点都没有听说!哈哈哈……”

    说话间,他的周身泛起雄浑血气,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老迈?

    “阿弥陀佛。”

    老僧立身湖中,口诵佛号,宽大的僧袍无风而动。

    “这是……”

    于忘海瞳孔一缩。

    那老和尚诵念佛号的瞬间,其周身皮膜竟泛起了金光,这是……

    “烂柯寺的‘金刚不坏身’?!”

    老和尚微笑。

    “到得如今,你还是不知悔改吗?”

    湖心亭中,聂文洞放下鱼竿,淡淡的望向于忘海:

    “你可知,如此罪过,已可举族凌迟了,可你我到底相交一场,若你束手就擒,本官或还可为你留一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