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九州之主当面揭破这层心思,焱域领主神色之间没有一点意外,反而直视姜不苦的眼睛。
“只有庸人才会在所有选择面前都表现出犹疑和畏难,世间本就没有对某一方完全有利的选择,若真是如此,那也不叫选择,任何一种选择, 都免不了有权衡、有利弊、有取舍,我就是现在向你承诺你这一切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你也是不会信的,对吧?
你身为九州之主,拥有绝对的主场之利,身后更有一个底蕴深不可测的蓝星作为后盾,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九州世界因为这种事情就易主, 那原因一定不是我的谋算精妙, 而是你太废!”
我要是个脾气暴的可能就受了你的激了。
他这话听上去似乎也没错,身为一界之主,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要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手段不要太多,有很多方法甚至已经被他成熟运用了起来。
譬如通过对还阳者标准的动态调整以控制还阳者的数量与质量,又譬如通过对不同阵营飞升者飞升条件的调整以控制不同阵营飞升者之间的比例平衡,在尽可能挖掘出其他阵营力量潜能的同时又要保证炎夏阵营的绝对主导地位,若真要给斗武世界的修者提供一块容身之地,完全可以参照这个思路,通过规则层面的灵活动态调整,既能将这些斗武修者的力量化为己用,又能避免其反噬。
正如焱域领主所言,身为一界之主,若连这都做不到, 不是别人谋算太精,而是你这一界之主太废。
更别背后还有个底蕴深不可测的蓝星世界兜底,具备很强的纠错矫正之力,哪怕真出现了什么不妥的苗头,也完全可以采取紧急措施,借用蓝星的深厚底蕴将这隐患消弭于无形。
道理好像不错。
可是,谁叫你叫“焱域领主”呢,又是“域”、又是“领主”,心底一些久远的记忆直接被勾了起来。
他也不会为了让这焱域领主高看一眼就表现出豪气干云的气概,在焱域领主眼中,依旧是那副抠巴瑟缩没见过大世面、对这分明合则两利的善意都充满警惕的寒酸姿态。
他低头沉思,始终不给个正面回应,焱域领主的神色之间分明有种“难道这就是初生世界第一代世界之主的成色吗?”的韵味。
在这种无形的压力逼迫下,姜不苦终于抬头与他对视,沉吟道:“既然您主动跑这一趟,我也不拿虚话搪塞您,有些话我就明了。”
焱域领主看着他,没有吭声。
“以我们的炎夏的思维理解,喜欢将一界天道也即世界意志视作天子,各方至强者便是一方藩镇诸侯,世界不同,天子与藩镇诸侯之间的关系也有很大不同。
而据我所知,在斗武世界,你们这些一域领主,在这一域之内几乎与天道无异,各域领主与天道之间,就是一群强势的藩镇诸侯与弱势的天子这样的关系。
现在,斗武世界各处都像你给我看的那般局势,那这个斗武天道即便没有彻底陨落也只有一口残气不过徐徐待死而已。
这对你们这些藩镇诸侯而言,既是大危机,也是大机遇,不仅力量能更进一步,位格也能向前迈出一大步。”
焱域领主越听眉头锁的越紧,最后干脆不耐道:“你这东拉西扯,与我们所议之事又有什么干系?”
姜不苦道:“不急,马上就有干系了。”
“所以,若我所料不差,斗武大世界被打散,对你们这些各域领主而言,反倒是打破了一层枷锁。
可若呆在原地不动,面对诸多大世界的围攻,这种好事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顷刻就会被分得连渣都不剩。
所以,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若我所料不错,你们现在一定在各谋出路,各找下家,你的行动也能佐证这一点。”
随着他的诉,焱域领主的神色逐渐阴翳了下来,仿佛有一朵化不开的重云凝在他的眉头。
姜不苦却不理这些,继续道:
“挣脱天道枷锁束缚的你们获得了更高的自由度,这个时候,你们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选择,携着自己统御之地主动投奔某个大世界,主动送给其他大世界‘吞吃’,这样的归顺投诚,我想没有哪个世界天道能够挡得住,都会欣然接纳。
对这些投奔者来,除了头上重新多了个‘天子’,没有任何损失,借着这次机会更进一步的实力与位格差距是实打实的,最后更是携界来投,而相较于这个世界原有的至强者们,反倒更得世界的垂青眷顾。”
他嘴上着,心中想得更多。
因为焱域领主的出现,他第一次认真思考斗武世界变局所带来的大势影响。
他本身是一个立场鲜明的世界之主,恰因为如此,他才可以拍着胸口,对一界天道而言,其本身是不存在任何立场偏向的。
以仙古世界为例,其最初力量层次也很低,力量道路也只有仙道一条,后来随着与更多世界融合,开始有了魔道、妖道……对这些不同道路的生命而言,道路之争就是生死之争,更严肃,大道之争,甚至超越了生死!
可对世界本身而言,并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对仙道有所偏私,而对妖魔之道有所歧视。
它们自己争个你死我活、排出个一二三四,世界都不会在意。
这种状态,同样适用于斗武现状。
各域领主只要主动投身进入某个大世界内部,来自诸界的联合打压顷刻就会消失,一切矛盾都变成这些世界内部的纷争。
对世界而言,内部纷争就是没有纷争。
而对这些世界内原有的至强者们而言,那当然就是另一回事,原本他们是站在世界金字塔最顶端的存在,现在,这个携界来投的外来者各方面都可能隐隐高出他们一头,无论是实力、位格还是世界的青睐,全方面的高出一线。
无论是激烈的还是和缓的,这都会对这些世界的内部大势带来深远影响。
对这些世界而言,则是在对囫囵吞下的成果进行更细致的消化,最终结果,都免不了斗武之风刮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从这个角度来,斗武世界也确实如炎夏谋划之初期待的那样,确实会因此迟滞各大世界对蓝星的图谋。
但这些世界也在这“迟滞期”内变得越来越强大。
现在要拼的,就是在这个诸界“迟滞期”内,到底是蓝星的发展速度更快,还是诸界的消化速度更快,若是前者,明炎夏费尽心机的举动是有益的,若是后者,那真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嫌围攻的一群猛兽不够强力,主动给他们投食加餐了。
焱域领主双目低敛,道:
“你是想,我看上了你,想要来投奔你吗?若真如此,这对你而言,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姜不苦苦着脸道:
“我自己知道自己斤两,我可没那自信能把您消化,换您来消化我还差不多。
我才了第一种选择呢,你既然来找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您更倾向于第二个选择,不想头上再有一个天道,完全自立为一界之主!
而你若是做此选择,那必然不容于其他大世界,你要不想面对诸界联合围攻,就必须事先找好退路,而我这啥也不懂,一没见识二没经验九州世界就入了您的眼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这九州世界与其他大世界达成的那纸免于被联手围攻的赌约,对你们来,这真的是万金难换啊!
所以,您不是为你那些后生晚辈找暂避之地,而是为自己找谋身之所,我担心的鸠占鹊巢也不是你那些后生晚辈,而是你啊!”
焱域领主此刻的脸色阴郁得能够下一场雷阵雨。
姜不苦还在那里继续苦脸,喋喋不休:
“我不知道您到底会用什么办法整治我,但我猜你先期安排过来的后生晚辈应该会起到类似锚点指引的作用,应该和他们的实力数量有关,或许只需要十个人五个人……又或许,这本身就是您使的个障眼法,只要我这接受了哪怕其中一个,您就能摸着线找过来呢?
我能赌吗?我敢赌吗?”
最后,姜不苦一脸诚挚的向焱域领主求教道:“我能理解您不想再屈居任何存在之下的心思,哪怕天道也不成,可我也不想被您吞啊,以您的经验和见识,能不能给我一个妥帖的办法?”
他这诚心的求问,听在焱域领主耳中,就是纯粹的奚落嘲讽。
换他年轻的时候,这已经足够让他与面前这厮分出个生死,可现在,他却轻描淡写的将之无视,只是低喃道:“宇宙之大,竟无我容身之所吗?”
姜不苦立刻大声道:“前辈,您是不是误会了,我可以容您呐,我只是想要您给我一个安心的保证啊。”
焱域领主冷哼道:
“既然你已经窥破我的谋算,又不甘乖乖被我吞了,难道指望我尊奉你为天道吗?
若是如此,我何必来投你,仙古、诸神、深渊……哪一个不比你这好!
哼!”
最后,他重重的冷哼一声,发泄心中郁气。
姜不苦大声道:“前辈,您这就狭隘了,难道除了吞与被吞,就没有其他可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限在其中呢,咱们完全可以双赢啊!”
“双赢?这是什么鬼?”焱域领主心中如此想,在他的理念中,输赢从来分明,输的躺下,赢的站着,一横一竖,这是比天道还要简洁的至理!
双赢?你搁我这玩文字游戏呢!
姜不苦看出他神色中的不耐,大有“既然谈不拢,干脆一走了之”的意味,他心中大急,虽然这位确实怀着不轨之心,可只要点破,他也并没觉得有多大危害,只要做好安全措施,这真就是天降馅饼的大好事,而且还是比焱域领主最初忽悠描述的那种更好更大的馅饼!
他是绝不能放他离开的,对方若真走了,他可没本事再把对方揪住来这样一场面谈。
急切之间,他也管不了许多,干脆将一缕念头打包送了过去。
这念头中包含了几乎所有有关九州第三层世界构想的计划与筹备。
当焱域领主受到这内容丰富的信息,也是一怔,而后,完全被其中内容所吸引。
姜不苦见对方深入阅读思考,还不忘一边补充道:
“这是我即将施行的计划,您应该能够看出来,若这第三层世界构想能够顺利施行,这就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全新宇宙,其既在九州世界之内,却又足以超脱其外。
您不愿头上再有一个天道,您大可参照三十三天模式,自为一天,自任这一天道好了。
我不会辖制你,也无法约束你,我只做服务、做基础、做平台,您这‘一天’最终能够发展成何等模样,也和我无关,即便最终能够成为第三层世界的唯一核心,整个九州世界、蓝星世界都围绕您旋转,都凭您的本事!”
这当然是激将法!
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可为什么我已经忍不住心潮澎湃?
焱域领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给个建议哈,就一个建议,您此天称作‘斗武焱天’如何?
斗武世界的其他领主,只能携着自己的老本投靠其他世界,唯有您自立旗号,完全继承了斗武世界的精神衣钵,以后,您不仅是焱域领主,而是诸界所有真正得了斗武传承者的圣地归属!”
这还是激将法吧?
这就是激将法吧!
焱域领主忍不住捏起了拳头。
“你这就是画饼啊,得天花乱坠,可用你们的话,这不就是个空头支票吗?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你确实无法辖制于我,可我却事实上与九州绑定,你若陨落,我不可能好过!”
姜不苦眨了眨眼睛,道:“您不是了,既然是选择,就难免有权衡,有利弊,有取舍,若是对您百分百有利的事,那还叫选择吗?”
哇呀呀,被一记斗转星移击中胸口,焱域领主再无转圜余地,咬牙道:“好!干!”
姜不苦又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可这条路毕竟难走许多,不确定性也更大,远不如一口把我吞了来得方便……那么,我的安全您如何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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