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好发髻后,温凝儿嘴角扬着笑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株鲜艳的夹竹桃开的正盛,就好像温凝儿这最美的年华一样,肆意的盛开着,虽不张扬,但却也美好的让人想要接近,让人羡慕,让人向往。
少女伸出素手,轻轻摘下一朵艳粉色的花朵,随后进屋对着铜镜将花戴在发鬓间。她戴的时候,眼前浮现出卫书的模样,今后,要和他也在这小院子里,他出去耕作,她就在家织布,他回来的时候,也会对着落日的余晖,将一朵鲜艳或素雅的花戴在她的发间。
她憧憬着和卫书的未来,提裙走出了闺房,来到父母面前:“爹,娘,凝儿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温母看到女儿,这不打扮不要紧,一打扮竟然是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大家闺秀,不禁暗暗点头赞赏。她过去搂住温凝儿的肩:“想不到我的女儿出落得如此可人,难怪那卫家儿郎对你如此痴迷,只恨我温家穷,不能让你在最美好的年华享受和大家闺秀一样的待遇。”
温凝儿并不说母亲什么,反而是反握住母亲的手道:“这样平平淡淡的也不错啊,那些大家宅邸天天勾心斗角的,有什么好?”
不远处,就听到温父招呼母女俩。原来,他们租的马车早已到了。温父把行李放上车,母女俩坐在车上,温父驾车而行。
日落黄昏之时,他们经过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此处像是荒凉的古战场,尽管是夏日,但吹来的风还是莫名其妙的令温凝儿觉得有点荒凉,她不禁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温父抬头看天色已晚,回头问温母:“秀蓉,今日肯定是赶不到我兄弟家里了,又要破费住客栈了。”
温母也抬头看了看天边如血的残阳,只见那残阳好像是怪物张开的血口一样,并没有诗中描写的那般凄美,反而是带了几份嗜血的兽性,像是要吞没他们一家人一样。
温母环顾了一下四周:“那这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的驿站?”
温父用手里的鞭子轻轻抽打在马儿的身上,马车又向前行驶了几里路,他们看见了一个名为“天下第一栈”的客栈。客栈门前的旗子随风飞扬,本是夏天,这落寞的场景好像秋天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在这里会遭劫难,客栈的门口正站着一个手拿白毛巾,尖嘴猴腮的店小二:“三位,要住店吗?”
温父点点头,先盘问起了价格:“正是,请问多少一宿?”
尖嘴猴腮的店小二看了看这三个人,本来看他们穷酸的样子,打算出一个高价让他们自觉走人,但是,当店小二看到清秀温婉的温凝儿的时候,在心里马上改变了主意:“不贵,一个人两文钱一宿,三位就给四文吧。”
一听这么便宜,温父赶紧将行李提下了车,跟着店小二进了客栈。客栈并不大,里面有些昏暗,老板在柜台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看到店小二引进来的客人,冲着三人笑了笑。
温家一家人去柜台前拿出铜钱交给店老板,老板从墙上取了两把钥匙,分别让温父温母住一间,温凝儿住一间。
本来他们三人是想开一个包房的,但是店老板说另外一个是免费送的。温父询问赠送的原因,店老板只是说因为他们是今日本店的第一百个客人。
原本以为捡到了便宜,接下来的事情,于卫书,于温凝儿都是这辈子不愿回忆起的。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他们能重新选择一家客栈,温凝儿宁愿多花几个钱,也不会选择住进这家客栈。
是夜,清风明月,风中送来阵阵知了的叫声,温凝儿的父母由于赶路已经累了,用过晚膳便早早睡下了。
温凝儿并无睡意,她看着窗外,天边一轮满月,引人无限遐思。也不知道她的卫郎现在在作何?是不是已经就寝了?还有,他的梦里会不会有自己?温凝儿想着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痴痴的笑。
这宁静的夜并没有维持多久,只听得隔壁两声惨叫,紧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温凝儿吓得从床上坐起来,一时不知所措,半天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跑出去看看隔壁的爹娘。
她正准备推开门走出去,手刚碰到门,门忽然从外边被人打开,店老板和那个接待他们的店小二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温凝儿看到店小二手上拿着一把刀,刀上的鲜血在这并不平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显眼,那红的像残阳一样的鲜血仿佛是在告诉她,她的父母刚刚正死于这把刀下。
温凝儿怔怔的看着气势汹汹进来的二人,吓得不禁连连后退。店老板示意店小二关上门,看着温凝儿的表情不怀好意,他上前伸手准备轻掐一下温凝儿的脸蛋,却被温凝儿尖叫着躲开了:“你们别过来!别碰我,爹,娘!你们在哪儿?”
店老板并不因此气恼,而是笑着对身后提着刀的店小二说:“正好我缺个小妾,这小娘子一进客栈我就觉得她不错,你看,我没说错吧?”
温凝儿惶恐之下听到了店老板说的话,她简直不敢置信。这……这是一家黑店!难怪,他们身无分文,店小二为何会对他们如此热情,原来是店老板看上了自己,早就对她虎视眈眈了。
“你……你们……”温凝儿指着对面两个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们把我爹娘弄到哪里去了,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说罢,也不顾两个人在她面前拦着,径直向门口冲去。她刚迈出前脚,就被店老板一把抱住:“乖乖,别喊了,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放心,只要你从了我,我会照顾好你的爹娘的。”
面对怀里温香软玉的挣扎,那店老板竟是一脸享受之相,嘴里还说着“乖,别闹”的话,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你放开我!你们把我爹娘弄到哪里去了?”温凝儿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店老板,自己还向后趔趄了几步。
那个提刀的店小二直接说:“实话告诉你,我们老板就是为了你才让你们一家住店的,不然我们谁稀罕穷人住?你爹娘早就被我杀了,你下半辈子就安安心心的跟着我们老板吧。”
听到店小二的话,温凝儿如遭雷击,一时间,震惊,伤心,绝望,悲痛涌入她的心里,让她眼前一黑,要不是扶着旁边的墙壁,她早就跌倒在地了。
店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店小二跟他离开:“今晚出了人命,这里是不能待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其他地方吧。”
这个店老板就是当年在清平镇打劫陈尔雅他们的店老板,店小二正是赵四,他们因为当年杀了温凝儿的父母,所以从大老远又跑去清平镇开店继续干着谋财害命的勾当,当初卫书页不是没有报过官,但是官府查了几日,并没有查到他们踪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待老板和店小二关上门离开之后没多久,温凝儿才回过神来。她的父母被人杀害了,她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那个魔头还对自己虎视眈眈,想要把自己占为己有。凭自己一个弱女子的能力,一定是跑不出去的,温凝儿忍着悲痛思索。
不,她不能让这个魔头得逞,更不能对不起深爱着她的卫郎。温凝儿拿出手帕,咬破手指,在手帕上写了卫书的名字,她没有读过书,因此,只会写自己未婚夫和自己的名字,她写好之后,将手帕攥在手里,随后从头上拿下了来时戴的夹竹桃花,将花的汁液滴进嘴里。
温凝儿在闭眼之前,心里还在对卫书念念不忘,想着不能陪他走今后的路了,温凝儿的心里犹如刀割一般疼痛,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卫书的笑,卫书对她温柔的情意和嘘寒问暖的轻呢;她再也不能穿上嫁衣,不能戴上凤冠,不能牵着他的手走入双方爹娘面前,不能陪他共渡余生了。在弥留之际,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干净清澈的眼泪,正如她对卫书矢志不渝的爱纯洁剔透,这也是她流的最后一滴泪了。
不久之后,卫书就听闻了客栈杀人一事,而那个地方,不正是温凝儿他们要经过的必经之路吗?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卫书正在一家饭馆子里帮老板劈柴。温家三口人这么多日了尚未回来,卫书的脊背不禁有些发凉,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赶紧扔下斧头,和老板说明了情况,老板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不明所以,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卫书已经走了。
卫书一路跑着,风吹乱了他本来就不甚整齐的头发,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成了过眼云烟,他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夏日的燥热令卫书不得不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他在心里祈祷,死的人不是温家人。
卫书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到那家客栈的。他去的时候,只见,周围一片狼藉,捕快拿着刀剑在周围警戒,里面抬出了三具尸体,仿佛是在等着人来认领。
卫书跌跌撞撞跑过去,神情有些落魄,他脚下一软,跪在三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旁,眼神仿佛失了魂儿一样呆滞,旁边的捕快看到卫书,低头询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你可认识死者?”
卫书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的手颤抖着伸向白布,慢慢掀开,当看到温凝儿惨白清秀的脸,眼角还挂着泪痕时,卫书崩溃了,他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是谁害死了她?到底是谁?”
捕快告诉卫书,凶手在一夜之内销声匿迹,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杀了温凝儿一家。卫书的手里,只留下了温凝儿用血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手帕上写着他的名字,他们的缘由手帕而起,也终结于这块手帕。
就是在那一刻,世上再没了侠骨柔情的卫书,多了一个冷漠如寒月的卫无情。是的,从温凝儿离开他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冰封了,仿佛死亡一般,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温凝儿以外的女子。
后来,在父亲去世后,卫无情来到了京城翎安,一心想要寻到当年杀害温家人的仇人,苍天不负有心人,他救了昏倒在路边的凌方,碰到了当初来清平镇调查民情的陈尔雅一行人,终是得以为心上人报了仇。
“卫书,这个名字如今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卫书在凝儿离开的那日,就也随她去了,所以,曾经的卫书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卫无情。”残阳如血,如同当年温凝儿遇难的那个夜晚来临之前的黄昏。卫无情站在碧禧宫尚书部的台阶之上,眺望着天边的夕阳,对身旁和他同样高大挺拔的青年说道。
凌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在卫无情的肩上:“不管你是卫书还是卫无情,你都是我的二哥,我们可是拜过把子的,以后,还要一起辅佐陛下,让这文苍江山锦绣如画,让天下永远是太平盛世。”
卫无情沉默了一阵,天边的夕阳映红了他的双眸,随后,他看了一眼凌方,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坚定的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