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全国性的电视台，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传统的无线台，CBS，NBC，ABC，和最年轻的Fox。另一种是在1984年‘有线通信政策法案’通过以后，发展出来的全国有线电视联播网，比如CNN，MTV，ESPN等等。”

    专程来洛杉矶和罗纳德探讨艾斯纳可能的收购目标的DDH的CEO埃德·巴斯蒂安，给了罗纳德一张表。

    “他最可能吃下的是哪家？”罗纳德看着上面的四个无线台的名字，前三家都是树大根深的老牌电视网，Fox则是澳洲富豪鲁伯特的囊中物，随便哪个似乎都不是艾斯纳能够轻易的买下的。

    而有线电视网里，只有CNN这种新闻台，能够给迪士尼提供所需要的资源，但是他的老板特德·特纳，也就是简·方达的新任丈夫，也不是一个肯卖掉自己创建的公司的人。

    “我觉得哪家都不可能……”埃德·巴斯蒂安对这些电视网的情况熟悉的多。他对罗纳德讲了这几家电视台的控股情况。

    NBC由通用电气控股，他们的CEO杰克·韦尔奇也是一个个性张扬的人，被评为全美最佳CEO，是绝不肯放弃控股权的。

    CBS和ABC，要是收购的话也是一笔可以和派拉蒙比较的天价收购。迪士尼要做出收购决策也得像雷石东那样使用金融杠杆，这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迪士尼的股东情况要比雷石东的维亚康姆复杂得多，艾斯纳要做出样的动作来，还得防备来自背后的偷袭。

    “我觉得，更加合理的是，收购华纳兄弟电视网，他们相比几大电视网的规模较小，但是有了迪士尼的钱以后，可以快速的扩张追上Fox的规模。

    又或者和雷石东谈判，趁维亚康姆现金危机的商机在，买下派拉蒙电视网，正好这家电视网的电视观众以青少年为主，和迪士尼的定位相符……”

    “嗯……”

    罗纳德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他理解巴斯蒂安是通过理性的商业逻辑来考虑迪士尼可能的收购对象的。但是艾斯纳的心头大患并不是这个……

    迪士尼在失去了过去几年最为能干的COO卡森伯格以后，股票的估值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毕竟大家有目共睹，不管是动画还是真人电影，都是在他帐下得以恢复了票房能力的。

    而艾斯纳最害怕的，并不是收购不合算这种小事，而是有股东联合起来反对他，把他轰下董事长的宝座。

    发起一个大收购，既能够满足某些支持他的股东对业绩的要求（比如巴斯家族），又可以借此来打压反对者（比如迪士尼的侄子）。发起的收购越大，越是惊险，越能够借力来讨好前者和打压后者。

    至于罗纳德这样的中间派，更是被钉在原地，什么合纵连横，抱团支持或者反对的事情也不敢做了。只能在他们唯一有存在感的场合，股东大会上乖乖的投票支持艾斯纳。

    “艾斯纳要面临的是另一个战场的事情，我看他很可能会对ABC或者CBS下手，反而是NBC的可能不太大。”罗纳德的看法也自有道理，杰克·韦尔奇，和雷石东，艾斯纳是一类人，他们是不能共存在一个公司里的。

    而华纳电视网的规模太小，不足以达到借外敌来镇压内部的目的。派拉蒙电视网，雷石东也不是看不到电视网的好处，在耗尽他手里最后一颗子弹之前，是绝不肯放手给艾斯纳的。

    “好吧，你对他们的判断，往往更加靠谱，我从之前维亚康姆的事情就充分理解到了。”埃德·巴斯蒂安推了下眼镜，“我们能从中占点什么好处，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在维亚康姆收购案中一样。”

    “我最多趁着迪士尼的股价上涨把股票卖了。不过说到好处，我们DDH有没有可能吃下一家全国性的电视网呢？”说起认识到电视网的重要性，罗纳德也看到了。只是全国性的电视网本来都是大家伙，他的实力还是够不到那三大无线电视台，加上Fox和CNN中的任何一家。

    “华纳电视网？”埃德·巴斯蒂安快速的算了一下，DDH的实力，也就只能并购后面两家小规模的了，派拉蒙是青少年网络，不符合要求，现在市场上存在的跨州电视网，也就华纳一家了。

    “华纳？不可能，他们现在恨死我了，就算没有时代集团合并以后给他们带来的巨大资金支持，他们要出售也不会找我的。”

    罗纳德自己明白，之前的事情不论，从华纳兄弟手里抢到了阿甘正传的拍摄权以后，他们高层和纽约的帝势家族，现在对罗纳德都非常的愤恨，一个可能青史留名拿到小金人的机会，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他联合雪莉·兰辛等人抢走了。

    “那现在市场上的跨区域性电视网，就没有合适的了。剩下的都是散落在全美50各州的各种本地电视台了……”埃德·巴斯蒂安把文件夹合上，两手按在上面，似乎里面还有一些什么宝贝，同时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罗纳德。

    “还是少一些钱啊，我发家还是太晚了，要是辣身舞能够早五年，不，三年拍好，我现在的资产可能都能翻个倍了。”罗纳德也咂着嘴，感到很可惜。

    全国性的电视网，可不是一种想要有就能建设起来的东西。现在的几家，都是超级富豪花了很多钱砸出来，或者是在五十年代就开始，历经漫长的时间发展而来的。

    全国性的电视牌照，FCC就发了这么几张，要么你也砸上几十上百亿重建一个，要么你就花钱收购一个现存的电视网的股权。

    眼看大家一个个的把坑位占住，罗纳德又有点羡慕起艾斯纳这种打工人。他们进入公司的时候，公司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企业了，虽然不属于自己，但是可以借这个平台来调动巨量的资源。

    DDH虽然大部分属于自己，但是没有这样可以借用的平台来发力。

    “嗯？”罗纳德本来叹了口气，已经打算放弃了。但是他端起小杯子喝着红茶，突然发现了埃德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的含义。

    “来来，你喝一杯这种红茶。我以前都不会泡，还是杨燕子教我要用小杯子，这样才能享受到武夷山正山红茶的全部味道……”罗纳德桌子上还有一个功夫茶的茶具，这是Ang Lee老家年代集团的邱总送给他的，配上内地送的红茶是正好，可惜之前被罗纳德当成摆设放在了办公室里，还是杨燕子懂行，纠正了他用马克杯喝红茶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

    “嗯……”埃德·巴斯蒂安接过老板亲自递过来的小杯子，放在嘴边，浓郁的香气就在鼻子的下面流连，浓酽的茶汤泛过一种像琥珀一样的好看颜色，一饮而下以后，香气和味道在嘴里混合翻滚，让人非常的舒服，好像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禅”的意味。

    说老实话，埃德·巴斯蒂安也品尝过东瀛的茶道，但是也从没达到这种让人提神醒脑进入禅境的经历。

    “小杯就有这种好处，大杯你就不会放到嘴边闻到那些味道了。”罗纳德笑着给他加了一杯，小茶壶也更能控制温度，达到最佳的冲泡温度。

    罗纳德死死盯着埃德·巴斯蒂安，他另一只手还是按在了那份文件夹上，肯定里面有好东西，好计划。

    “来来，再来一杯……”，罗纳德也不着急，只是为下属服务，往茶壶里冲泡了一道，然后快速倒进另一个大口的茶杯，最后再换到小茶杯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我够了，这真是一种启发人智慧的流程……”埃德·巴斯蒂安也觉得差不多了，翻开了他的文件夹，“红茶的智慧是用小杯，我们也有另一个选择，在小市场里变魔术……”

    说起来，全国性的电视网这么少，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反垄断法授予FCC审查所有的无线电视台的权力。现在还有不少立法者，借着有线电视台的节目里暴力和情爱比较多也想把它们也纳入FCC的监管。

    FCC的监管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所谓的反双头垄断条款。

    在这个条款之下，一家公司，不能同时投资两家全国性的电视台，成为双方的股东。据说这是为了各大电视台可以有独立的声音发出来，防止过度集中媒体控制，确保竞争；有利于观点多样性和公共利益。

    在这个条款下，每家大媒体集团，只能拿到一家全国性电视网的所有权。某种程度上也就保留了在这个行业里的竞争，甚至是过度竞争。

    很多时候，NBC和CBS，或者是CNN和ABC，他们的新闻没有太大的区别，王牌节目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比如罗纳德的好朋友大卫·莱特曼在CBS做的晚间秀，和NBC老东家的晚间秀，面对的观众和节目的宗旨都差不多。

    但是，全国性的节目，是不能覆盖所有的节目时段的。所谓的全国性电视网，比如NBC，他在全国各地也有地方性的电视台。除了少数几个关键地区，比如纽约，是NBC直营的之外，其他地方多数是和本地电视台来合作的。

    王牌节目和重要新闻全国都播一样的，但是地方新闻，天气预报，本地体育比赛，其他的时段都是各地的电视台自己采编播出。这些本地电视台，才是阿美利加观众平时看的最多的电视频道。

    同样，为了保护媒体竞争和本地的民众的声音有渠道在电视媒体上发出来，FCC把全国的收视地区，划分成了210个指定市场区域（Designated Market Area， DMA）。

    这是尼尔森收视率调查公司划分的区域，每个区域的收视观众人数有高低，从纽约DMA的数百万，到阿拉斯加DMA的几万观众。每个DMA区域里面，观众都收看一套天气预报节目，还有自己的本地新闻。

    FCC为了保护这些DMA的自由，也为了让FCC这个部门的存在有更多的合法性，争取更多的联邦预算，争取更大的监管权力，对DMA也有一个著名的反垄断条款，就是“两台规则”。

    一家公司，在一个DMA里面，只能控股两家电视台。在控股的两台里面，位列全美收视率前四的NBC，ABC，CBS和Fox只能有一家。另一家可以是排名在后面的真正的地方电视台。

    但是在跨DMA区域的时候，FCC并没有禁止你收购控股更多的地方电视台。

    比如说，罗纳德的DDH在曼哈顿有一家电视台和NBC有转播协议，但是在长岛上就可以有另一家电视台，和ABC有转播协议。到了斯坦顿岛上，他又有一家电视台和Fox有转播协议，而这三家，都和海伦的父亲担任总经理的PBS有转播协议，因为PBS的收视率在很靠后的位置，这都是法律允许的。

    “所以你的计划就是收购这些地方电视台，来组成一个全国性的电视网吗？”罗纳德纳闷了，这平平无奇的计划，也不算什么奇招啊。为啥埃德·巴斯蒂安好像有绝招似的。

    这些电视台的价格都不低，毕竟都是盘踞本地多年有忠实的广告投放客户的。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没有太多的收入增长空间。收购价格也固定，你花了大价钱买下来，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本，投资回报率上不会很好看的。

    “是的，对有线电视台的监管，也到了快要立法的时候了。现在有一个呼声很高，就是所谓的必带规则”（Must-Carry Rules）”

    埃德·巴斯蒂安终于露出了猎人抓住了猎物的那种微笑。

    “必带规则？”罗纳德从埃德的文件目录里找到了那个分析部分。这是一个未来针对有线电视网的规则。也就是说在本地运营的有线电视系统，必须免费向观众转播本地广播电视台信号。

    有线电视网都是全国性的，一个制作团队的采编内容在全国播出。但是就像天气预报和本地新闻，这些内容是本地观众需要，但是CNN这样的电视台无力制作的。他们不可能养全国210个采编团队。

    本来，这些电视网的观众，看本地节目的时候，可以调到无线电视，用天线收看。但是FCC想推动的立法，就是要本地的有线电视提供商，必须把这些无线电视台制作的内容，包括在频道里，而且还得在前30个频道里免费向观众播出。

    所谓的必带规则就是必须带上本地新闻和天气预报，交通状况等公益性节目。而免费播出，指的是对观众免费，内容可是要花钱向本地电视台采购的。

    这个地方电视台带来了两笔巨大的收入，第一笔是有线电视网向他们购买节目内容的授权费。第二笔是增加了有线电视的播出人群以后，广告价格的提升，现在本地电视节目可以让更多的有线电视观众看到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反垄断法限定的两台规则，和如果能顺利在国会通过的新的法案中的必带规则带来的。

    现在大家对此还没有太多的认识，所以相比之下，现在大笔收购各地地方电视台的价格是非常便宜的。

    “所以我们得加快收购各地的本地电视台。”罗纳德点点头，DDH已经从维亚康姆买来的几家各地电视台，和每日新闻集团先期收购的纽约地区电视台，现在如果开启大规模收购，是有可能在法案通过之前，把控股的电视台增加到一百以上，在全国100个DMA里都有节目播出。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用联合销售协议（Joint Sales Agreement， JSA），和共享服务协议（Shared Services Agreement， SSA）绕开两台规则……”

    埃德·巴斯蒂安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210个DMA里，其实有很多都是食之无味的垃圾地区。真正产生利润的，是110余家人口比较密集的DMA，这些地方又被两台规则限制，不能够占据更多的份额。

    但是埃德·巴斯蒂安从纽约地区直营的电视台那里，发现了两个做法，而可以绕开两台规则的限制。

    JSA，就是几家本地电视台，联合起来向广告投放机构报价。你要投广告，就联合投在本地前八的电视台中，两三家合并起来的签订协议。这可以放广告投放者省去很多的麻烦，从而提升每家电视台的广告收入。

    而SSA，就是在采购电视节目的时候，几家电视台联合采购，降低成本。一个电视剧，一个纪录片，可以几家合起来采购，往往能够获得平均更低的成本。

    这两个协议，不仅可以让电视台降本增效，还可以使用来从两端锁定电视台，在不控股的情况下，事实上控制住他们的电视台。你的收入和采购成本，都被两个协议锁定，脱离出来在竞争中很可能落败的。

    “所以，我们的要点，就是在今明两年大举收购，签订更多的JSA和SSA，并且确保在国会立法中，通过必带规则成为法律，并且不把JSA和SSA认为事实上的控股？”

    “就是这样，我们有一个三十年一遇的机会，用很低的成本也成为影响力不下于几家全国电视网的机构。看上去不起眼的地方无线电视台……”

    罗纳德哈哈大笑，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埃德·巴斯蒂安要借助DDH这个平台才能施展自己的雄心壮志了。而且也只有自己这个老板，能有在政界的影响力来确保两个重要条款。

    “我们这条道路，完全是国会的议员们通过的反垄断法给予的……”巴斯蒂安评论到，不是什么两台规则，必带规则，这个市场机会也不可能出现，大的电视网早就把有油水的DMA吃干抹净了。

    “我爱反垄断法……”罗纳德笑着又给埃德倒茶，再奉上意大利香肠做的茶点。

    看来，自己在政界的那么多捐款和人情，到了收取回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