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事旳推进,史枢驱马上前,终于看到了峡口处的战场。
“宋军也是仓促设伏。”他下了判断。
山崖上砸落下来的瓷蒺藜火球已少了很多,因宋军很难临时携带大量武器上山。
江上没有铁索横江,没有船只。
这些,都是有利条件……
另外,史杀武也没让他失望,已抢出了十余步远的距离。
这距离虽短,却可让蒙军并排开来与宋军作战。
当然,蒙军这边道路狭窄,远远比宋军不利。
但无妨,这一战的关键,其实是史枢派去从后方攀崖而上的史杀仙,以及那两百最精锐的勇士。
只要史杀仙能及时占据制高点,并绕后袭击宋军,便可胜。
此地,僵持住、保持不败即可。
史枢眼神中的凶狠之意泛起,满是自信。
李瑕目光淡定,仔细扫视着战场。
江边、峡口,这两处的战况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待看到史枢的大旗还在向前推进,李瑕微微有些出乎意料。
不是所有将领在遇到伏击之后还能如此临难而上的,比如在资州伏击密里火者时,蒙军惊慌之下,很快便溃败。
思忖了片刻,李瑕抬头看向山崖,猜测史枢必是要派人绕道,否则便不可能不退反进。
看来,蒙古汉军比蒙军更适合川蜀的地形。
一念至此,李瑕毫不犹豫喝道:“随我增援祝成!”
他已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
祝成正与史杀武战到酣时。
两人作为将领,拼杀主要还是为了立威,提振士气。但每有危险时,各自身后的亲卫也会立刻顶上来保护。
因此,史杀武虽略占上风,却始终不能击杀祝成。
“铛!”
打头锤与大刀相交,火星四渐。
忽然, 史杀武发现祝成身后宋兵出现了些许混乱, 他正要驱马上前, 捉住这战机。
下一刻,一队精锐宋军补了上来。
“杀啊!”
长矛猛刺,逼退了好几个蒙卒。
史杀武大惊, 只看这阵势,心知必是宋军主将亲自杀来了。
对方也太急了, 这才打多久?
不容他细想, 一个矫健的身影已猛扑到他马前。
寒光一闪, 一柄长剑以刁钻的角度刺来,“噗”地刺进史杀武的大腿。
“啊!”
史杀武怒吼一声, 露了破定。
祝成大刀斩下,一刀便斩断了他的脖子!
“万胜!万胜!”
宋军士气一振。
……
峡道上,史枢猛然抬眼, 怒发冲冠。
他方才其实已看到宋军又有了调动。
守峡口的宋军主将突然领着最精锐的一队人补防了上去。
史枢也认为对方出手太早了, 还没到关键之时……
但没想到, 史杀武竟是只一回合便被斩杀。
眼看宋军已重新堵上来, 史枢一夹马腹,当即便亲自杀上前去。
“突围!”
“嘭!”
蒙军低落的士气再次被提升起来。
……
然而那边李瑕却已拉着祝成退开。
命令盾牌手补上, 先挡一挡史枢之锐气。
祝成大口喘着气,眼看史枢如此勇猛亦是心惊不已。
他此时才望向那逼近的蒙古旗帜,喃喃道:“史枢?怪不得能偷袭苦竹隘成功, 确是当世猛将。”
“你来指挥。”李瑕看都不看史枢,语速飞快道:“他必然分兵攀山了, 亲自上阵是为了牵制住我们。”
“狗鞑又攀山偷袭……”
“无妨,你也只须牵制住他便好。”
李瑕罢, 点了两个长宁军部将,下令道:“你们随我走!”
早在岁末年初, 他让长宁军与庆符军合练,目的就是为了指挥起来顺手。此时战况如此,两百人毫不犹豫便向山崖攀去。
“走,最快速度上山。”
“李知州放心,我们是什么人?凌霄山上的守军!”
战事不停。
江边已是血流成河,宋军终于拖了一艘战船到江边,登船肉搏, 并试图以钩绳把别的船只也拖过来。
单运德大惊,连忙下令战船往江心。
但如此一来,蒙古水师对史枢的支援便减轻不少。
战事遂由最初的激烈,渐渐转而僵持……
日影一点点西移。
史杀仙终于是带着两百余人攀上了山崖, 摇动旗号,以告之史枢。
很快,山崖下的蒙军已看到了这旗号。
“将军快看!”
史枢提振了士气,已退到了后方,抬头看去,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成了。”
他大吼道:“传命全军,我等已占据山崖,此战,必胜!”
“必胜!”
蒙军士气大振,欢呼不已。
宋军因此出现了些许慌乱……
史枢见此情形,愈发自信。
这将又是勇者的胜利。
他没被苦竹隘险峻的悬崖吓倒,又岂会惧宋兵这一场准备并不充足的伏击?
大蒙古开国以来第一个由可敦亲手赐酒的猛将,谁人可挡?
跨坐在马上的身躯挺了挺,史枢准备着,趁宋军大乱时冲杀过去。
果然, 过了一段时间,峡谷上的宋军已不再抛射火球与箭矢。
“到了。传告全军知晓, 我们已占据山崖……”
“嘭!”
突然, 一个头颅砸落在史枢面前不远处。
很快,越来越多的头颅随之砸落。
“嘭!嘭……”
史枢眯着眼看去, 赫然见到是史杀仙带去的人……
他一愣,抬起头,只看到峡谷上方人影绰绰……宋军正在开凿山顶的巨石。
不可能来得及。
但史杀仙已败,极可能已死了,没人能阻止宋军。
蒙军会慌,有人在头上凿石头要砸下来,不管他要凿多久,会慌就是会慌。
又是一片大乱。
史枢知道,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他不甘,咬牙又望向嘉陵江面……自己可以撤,战船可不能逆流而撤。
“鸣金,撤!敢乱阵线者斩!”
史枢够果绝,掉转马头,立即便撤。
随着鸣金声起,蒙卒纷纷掉头,不敢再战。
然而,北面不远处,就在史杀仙攀上山岩的位置,已有宋军随着绳梯杀了下来。
“破虏啊!”
当先一个宋军小将咬着刀,竟是松开绳梯一跃而下,砸倒一个慌张掉头的蒙卒,很快起身,执刀乱砍。
“蒋金石!你娘的……”
山顶上有人大吼一声,话音未落。蒙军已冲上去,弯刀乱砍。
那武信军部将蒋金石才杀三人,已被砍倒在地,犹虎目圆瞪。
蒙军还未喘过气来,只听“嘭!”一声大响,又有好几个宋兵落地。
“破虏!”
既有一将奋勇,其后的宋兵怒火上来,大吼着,已是状若猛虎,硬生生把形成长蛇阵的蒙军分成两段……
山崖上,聂仲由双目圆瞪,犹不敢相信随自己一路南来的部将蒋金石竟是这般轻易便没了。
再一转头,只见李瑕已捉着绳梯往下爬去。
“非瑜你等等……”
聂仲由连忙跟上,喊道:“这路太险。”
“没有五尺道险。”
聂仲由是从北面赶过来的,连翻了两个山谷,到这片山林时,正见到李瑕在与史杀仙厮杀。
他当即便领兵杀向史杀仙后方。
那史杀仙也是凶猛,可惜没想到后面还有兵马,陷入重围,很快便大败。
李瑕亦觉惊喜,来不及叙旧,马上便下令阻断史枢归路。
纵观川蜀整场大战,若蒙哥不死,歼灭数百上千蒙军,意义已不算太大。因为以蒙哥的打法,北地汉人不死光,他都不会放弃攻宋。
因此,李瑕这一战本只为恫吓史天泽。
但既有了战机,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一员史枢。
……
“将军!前方有宋军截断了道路!”
“不可能,给我杀过去!”
“宋军人数很多,怕是有近千人。”
史枢大怒,犹不肯相信。
宋军若能从容布置上千人在峡谷上,这一战根本就不该是这种打法。
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事实上,不管信或不信,他已经只有杀过去这一条路走了。
在后面,祝成已领兵追击上来。
史枢冷着脸,不断拨开士卒,驱马向前。
……
“啊!”
峡谷纤道上,被宋军偷袭的蒙军已完全大乱。
撤退本就容易形成溃败,更何况是如此被包夹在狭窄的道路上。
当越来越多的宋军攀爬而下,排成阵列,慌乱的蒙军只能手足无措地推搡。
马匹嘶鸣,落水声不绝。
战局已定。
“降者不杀!”渐渐的,宋军已开始大喊。
李瑕看向那面大书“伐蜀先锋、征行万户史枢”的蒙古大旗,还是希望能活捉史枢。
然而,旗帜越来越近,史枢的战意却越来越浓。
他砍杀着那些想要逃窜的蒙军士卒,终于杀到了宋军面前。
“吕文焕还是范文虎?!来与爷爷一战!”
李瑕没回答,喝道:“长矛手!刺!”
……
“咴咴咴!”
马匹的惨叫声起,双方展开最后一场战斗。
嘉陵江上。
单运德目光向北眺望,眼神中泛起悲凉之色。
这一战,他作为新投降蒙古的将领,打得不算差,以数十战船牵制了宋军五千的兵力。
另外,有两艘船被宋军钩住,单运德确实是下令后撤了一点。
他想着蒙人凶猛,必能赢的,打稳一点……没想到,竟是败了。
史枢可以撤,他却不可能逆江而逃。
再想投降也不得。单运德彷徨了一会,大吼道:“快!向对岸靠!”
来不及了,王益心是个狠人,已驱使着抢来的战船,狠狠撞向了单运德的座船。
“嘭!”
两船相撞,宋军迅速扑上来,继续展开肉搏。
单运德大怒,连忙下令迎战……
下一刻,只听岸上的宋军一片欢呼。
“胜了!胜了……蒙鞑先锋史枢已死!”
单运德立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犹不可置信。
猛地,有人吼道:“杀叛逆,重归大宋!”
一刀斩来,单运德未及惨叫,一颗头颅已落在甲板上……
另一颗头颅被挂在旗杆上缓缓扬起。
史枢死前,犹豹眼圆瞪,凶神恶煞。
他勇武过人,极是能打。
但死了就是死了。
李瑕有心活捉他,可惜蒋金石战死,其麾下的武信军正是悲恸、愤怒之际,在加上史枢不肯降,还在大杀四方……李瑕也不愿拦着这些将士。
只能是,蒙古可敦的一杯酒,让史枢力战到了最后,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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