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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513章 稻粱谋(为盟主“无语之人”加更)
    回顾钓鱼城一战,那望台轰然倒塌,蒙哥重伤,早晚都是要死的。

    但当时李瑕决心要击溃蒙军,一为收复汉中,二为振奋人心。

    这一战还改变了一件事……即蒙军无法掩饰蒙哥的死讯。

    十一月初蒙哥死,十一月二十日宋廷在收到钓鱼城战报之时,  已经知晓蒙哥死了。

    丁大全甚至要以功任李瑕为御前诸军都统、成都安抚副使、兼知嘉定府。

    偏是这种情况下,忽必烈大军杀来,宋廷依旧是大惊失措。

    个中原因,李瑕与张珏过。

    大宋中枢对蒙古汗廷那种隐秘的争端有所了解、还能提点官家之人,本就没有。

    且贾似道既要立滔天大功,更是竭力安排……

    一些明智之人,如江万载、高达、张世杰……均已被他调往京湖。

    剩下的,  已被一手遮天的丁大全从官家身边排挤出去。

    谁还能提醒官家?

    ~~

    赵昀近来虽然愈发贪图享乐、愈发怠政,但终究是不蠢。

    回到选德殿时,他已冷静下来。

    “告诉朕,你确定忽必烈势必归争汗位?”

    “臣……确定无疑。”

    丁大全拜倒,下了他的赌注。

    他只能相信李瑕。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昀不太相信,道:“原由,朕不听虚言。”

    “臣入枢密院以来,日夜研读当年李瑕带回的蒙虏情报,  对漠北汗位之争略有了解。蒙哥有弟八人,其中,同母弟三人……”

    丁大全不仅是收到了信,  还见过了林子,开口并不怵。

    “……蛮夷如此,  故而臣推断,蒙哥一死,  其弟必为争位而大打出手。故,  以枢密院命四川制置使吕文德挑拨蒙古争端,一举收复汉中!”

    赵昀已渐渐开始恢复了理智,  道:“白日你可不是这般的。”

    “陛下明禀,  枢密院真下令吕文德,千真万确,有据可查,请陛下核验。臣只是不明白为何吕文德会推却收复汉中之大功……故而不敢反驳。”

    “不敢反驳?”赵昀问道:“你堂堂宰执,惧吕文德乎?”

    “臣该死。”

    丁大全匍匐于地,道:“臣与贾似道有隙,如何言语,皆有进谗言之嫌。”

    赵昀偏要问。

    “‘贾公将于京湖大有作为’,  此言何意?”

    “臣不敢言。”

    “朕赐你无罪,言。”

    丁大全沉默许久,  缓缓道:“贾似道预料到忽必烈要退兵,故而……欲立大功。”

    “他为何不向朕禀奏?”

    “臣亦未向陛下禀奏。”丁大全道:“蒙哥死后,  臣虽猜测蒙古或有争端。但此事空穴来风,  臣绝不敢确认。否则将士懈怠,臣便是千古罪人!”

    赵昀冷哼一声。

    丁大全又道:“直到汉中收复的消息传来,蒙军数万大军,  不敢与我大宋千余人交锋,  急退关陇,臣才敢与陛下出猜测……”

    “你是,贾似道亦如你这般作想?”

    “是。”

    “朕要听真话。”

    丁大全再次匍匐,道:“臣不敢。”

    “。”

    “淮西败得太快,事有蹊跷。”

    赵昀大怒。

    他冷冷盯着丁大全许久,却是没把怒火发出来,又问道:“李瑕与吕文德走得很近?”

    “臣……臣听闻……钓鱼城一战后,李瑕与吕文德抵足而眠、契若金兰。”

    丁大全话到这里,又高呼道:“陛下明鉴,臣于李瑕,不过是惜其才,提携过他一次。绝非党羽。李瑕传信于臣,称‘言尽于此’,实有投靠吕文德之意。”

    赵昀脸色冷下来,许久不话。

    殿外,饶虎臣还在高呼。

    “陛下,臣有急事求见……”

    赵昀喜怒不定,终于开口,向丁大全道:“到大殿领百官候着。”

    “官遵旨。”

    “传饶虎臣……”

    ~~

    “陛下!臣认为,当此兵危战凶之际,万不可将入援大事托于李瑕!”

    饶虎臣才进殿,已双手将一封信件奉上,又道:“昨日,有人往谏台投书,臣请陛下御览!”

    赵昀看过那信,不露声色。

    “爱卿如何看此事?”

    “臣,弹劾成都府路步马……”

    赵昀打断道:“成都安抚副使。”

    饶虎臣一愣。

    “因鱼台战功,数日前朕已迁李瑕为成都安抚副使、兼知嘉定府。”

    “臣弹劾成都安抚副使李瑕私交重臣、收受贿赂!弹劾四川制置使吕文德潜通蒙古!”

    赵昀摒退左右,道:“朕问你,如何看此事?”

    饶虎臣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明鉴。李瑕、吕文德私下勾结,沆瀣一气、无法无天,绝不可放任此二人如此下去……”

    赵昀没有马上话。

    他目光落在手里那封信上。

    这是有人抄录了李瑕写给吕文德的信。

    没有太多话让赵昀感到生气。

    什么“唯求凤园为居、求汉中一成之利”,司空见惯之事。

    唯有一句,让赵昀极是在意。

    “愿调任鄂州为国尽忠……”

    为何想去鄂州?显然,李瑕极确定忽必烈会退兵,巴不得到京湖去立功。

    跟着贾似道。

    这些臣子,心里算定了有惊无险,却故意惊唬他们的君王,就为了那天大功劳。

    想到这里,赵昀眼中已没了怒意,只有寂寥。

    天子,果然是孤家寡人……

    哦,对了,只有吕文德不想要这个大功劳。

    因为樵夫老实巴交?

    不,因为吕文德想守在川蜀,为了能在汉中与蒙人互市。

    从此,钵满盆满,再不用仰赖朝廷调度粮草。

    如此一来,吕家军就真成了吕家军。

    ……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赵昀开口,长叹了一声。

    饶虎臣大哭,拜倒道:“陛下!陛下切莫伤心,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臣却控诉大将,臣有罪!”

    他磕了头,又道:“然,绝不可将社稷大事托付李瑕,臣请调遥郡团练使高达驰援鄂州,助贾似道解鄂州之围……”

    赵昀已完全恢复了君王气度,亲自起身,扶起饶虎臣。

    “起来,到大殿候着。”

    ~~

    远处,朝鼓已响,赵昀却未急着去大朝会。

    赵昀想了很久,召来董宋臣。

    “调李瑕驰援的旨意发了没有?”

    “禀陛下,还在中书省,只等天明再……”

    “收回。”赵昀道。

    董宋臣连忙应下。

    赵昀起身,踱了两步。

    “拟旨……调吕文德火速驰援鄂州。”

    简简单单一句话,其余的自是有董宋臣添上。

    赵昀看着他写就圣旨,道:“盖印吧。”

    他眼神中还在泛着思量。

    既然吕文德与李瑕契若金兰,交好到如此地步……此二人必然不能同时留在川蜀。

    先抛开李瑕不,吕文德必须调走。

    赵昀不会治吕文德的罪,但绝不容许吕家军掌握财源,渐渐脱离朝廷掌控。

    此事毋庸置疑,不须犹豫。

    处理完这桩事,赵昀继续踱起步来。

    “再拟旨,调高达入镇重庆、调李瑕……罢了。”

    董宋臣一愣,停下笔来。

    “陛下?”

    赵昀摆了摆手,没再多什么。

    把吕文德调走之后,川蜀由谁守是个问题。

    但不能这般轻易换将,襄阳亦是重镇,高达不能轻调,且鄂州局势还未明朗,随时要再调高达增援。

    另外,汉中才收复不久,现已调走吕文德、王坚,更不宜再调走李瑕了。

    蜀帅人选,再次成为一个难题……

    先让李瑕镇着汉中再谈吧,此子至少不似吕文德兵强马壮,又爱做生意。

    呵,当效狄青,仗节临戎,辅圣推忠?

    ~~

    天光微亮。

    随着天子入殿,大朝会已然开始。

    而在内宫的受厘殿,阎容饮尽一碗药汤,脸上又有了神采。

    她不久前才吓破了胆恨不得当场病死,但转眼听蒙军会退,又马上嚣张起来。

    赵衿不由贬她道:“十足足的小人姿态。”

    “是是是,请瑞国公主先去歇了,我这不聪明偏要弄权小人又要兴风作浪了。”

    阎容慵懒地笑笑,招了招手,唤过一个宫人。

    ……

    听过禀报,一声得意的冷哼响起。

    “呵,来去,还是本宫的人有本事。满朝士大夫如走狗,哪个有本宫的眼光?”

    “贵妃所言极是……”

    接着,小黄门孙安匆匆跑来。

    “贵妃,大官遣奴婢带句话。”

    “嗯?”

    “蜀帅的位置该是咱们的了,眼下已只差一步,贵妃只须与官家一句……”

    阎容眯着眼,愣愣出神。

    接着,孙安递了个小匣子过来。

    阎容不接,问道:“何物?”

    “贵妃笑了,自然是外臣求官的奉例。”

    这是惯例了。

    人“阎马丁当”,但事实上,阎贵妃、董大官才能代表天子的一部分态度,丁大全、马天骥只是在外朝为他们办事的。

    一般人求官,奉例给到丁大全,每隔一段时日孝敬给阎、董即可。

    但偶有些连丁大全也摆不平的,好处才须得送到阎贵妃面前。

    比如,谋一个四川安抚制置使需要多少花费?

    “李瑕孝敬的?”

    “是。”

    “打开。”

    孙安在宦官里都属于最贪财的,一边把那小匣子缓缓打开,一边已不由期待起来。

    蜀帅啊,这宫里还没打点过这般大的官,这么小的一个匣子里,得装多少临安的房契……

    “嗒。”

    孙安一愣,好生失望。

    那匣子里就一个小小的金制杯子。

    工艺倒是很漂亮,配得上要谋的官吗?

    “这……镀镀……镀金的,奴婢一看便知。”

    阎容笑了笑,招了招手,让侍婢拿了个荷包过来,抛了块银锭给孙安。

    “拿着吧,跑来跑去传话,也担风险。”

    “谢贵妃!”孙安大喜,道:“那贵妃可不是赔了?”

    阎容悠悠道:“可不就是赔了吗?一个镀金杯子换这般大一个官位。”

    “贵妃,是两个。”

    “两个?”阎容又向那匣子里看去,确实只有一个杯子。

    “怕贵妃方才没听清。”孙安提醒道:“除了李瑕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兴元府,还有张珏任四川安抚制置副使、兼知成都府。嘿,真有他的,就这般不值钱一物件,换两个高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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