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郑氏宅邸。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正坐在一个书房看军报,此人长得面色威严,坐在那里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一看就是一个久居上位,可以一言定人生死之人。
男人很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书籍,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冬冬!
“进。”
男人惜字如金,只是说了一个字,紧跟着门被推开,一个身穿戎装的少年郎走了进来,只见这少年郎长得星眉朗目,英武不凡,而且眉宇之间能看到其与再坐的男人有七分相似。
“父亲。”
少年郎进门先是给男人行礼,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少年郎道:“哦,福松啊,你二叔的祭拜典礼准备的如何?”
少年郎闻言道:“已经准备好了,全都是按照父亲的吩咐,按照最高规格。”
男人闻言叹了口气道:“你二叔这辈子不容易啊,从小跟着我就没有享什么福,后来好不容易咱们的海运有了些起色,又为了给咱们郑家扩张地盘,死在了刘香老那狗贼手上,现在每每想来,为父都觉得痛彻心扉。”
“父亲请节哀。”
男人闻言摆摆手道:“嗯,不碍的,只是想起你二叔有些动情罢了。”
少年郎见状不说话了,男人沉吟片刻道:“你三叔还不肯回来吗?”
听了这话少年郎道:“没,三叔已经从泉州启程,不日就会到达虎门。”
“嗯,那就好,老二的忌日他不肯来,就太说不过去了,到时候你亲自去接接你三叔。”
男人对少年郎说道,少年郎闻言微微有些迟疑。
男人叹了口气:“你啊,做事总是不够周全,你三叔是咱们十八芝的老人,在舰队内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你将来就算想要接替我的地位,你三叔的支持还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你别总是跟你三叔关系搞得那么僵。”
少年郎听了这话不是很服气,可是看看父亲那威严的眼神,最后还是低头道:“是,孩儿晓得了。”
男人闻言点点头道:“你别不服气,虽然我是想要你接管未来的十八芝,可是你三叔要是不同意,你也不会很顺利,而且都是自家人,别搞得那么生硬,没事找你三叔聊一聊,你三叔虽然气量小了些,可是对咱们郑家也是有功的。”
“是,父亲,我知道了。”
少年郎说着,男人叹了口气:“唉,出去吧。”
郑芝龙知道自己说的再多也没有用,有些事情还得少年郎自己跟他三叔去办,他强行插手,往往会适得其反。
郑芝龙想着,低头继续看军报,现在的大明可不安生啊,李自成水淹开封,攻克洛阳,烹食福王这一条条看的郑芝龙目瞪口呆,大明现在都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区区流寇都收拾不了了吗?
既然如此,自己可要给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了,大明这艘船不能一直靠着了,说不准那一天就会倾覆,自己若是还在这条大船上,未来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光景呢,当然了这条大船要翻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毕竟作为一名渔夫,他可是见识过大海中最神奇的鲸落,一鲸落,万物生,大明亡,则诸侯生,自己现在霸占着东南沿海,自己有着目前大明最强大的舰队,自己占据了八闽之地,自己拥有十几万船手,自己就是东南沿海一霸,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能成为八闽之地的王呢?
割据一方,成为一方诸侯,一地之王,这是郑芝龙一直以来的梦想,而他也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奋斗,而最近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变得不在那么难以触摸。
从李自成一个人就搅的整个河南鸡犬不宁就能看出,大明对着天下的控制力已经空前的虚弱了,这不正是大丈夫一展胸中抱负之时吗?
想着郑芝龙就有些激动,从一个海盗最后要是能做到一地藩王,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短短几十年,完成了身份的多级跳,单看郑芝龙的一生,也可以说是小人物逆袭的一生,比建工高启强还立志的那种。
郑芝龙想着合上了情报,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的,近海一霸,论水军,他郑芝龙不惧怕任何人,可是在陆地上,他郑芝龙就拿不出手了,不论是凶残成性的鞑子,亦或者难缠的流寇,甚至是大明的卫所兵,他这些只擅长水上作战的手下,也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深不见底的蓝田存在,因此对于这片即将大乱的大明,他并没有想要上去咬一口的打算,相反,他还准备远离中原的纷争,保存自己的实力,给自己将来争取一个可以割据一方的未来。
但是郑芝龙也是有战略眼光的,他知道,他想割据一方,可是只要中原一统后,就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会允许自己在东南沿海之地形成割据,所以自己要是称王称霸,光靠八闽之地是不够的,自己还需要有一个足够大,并且稳定的地盘。
想着郑芝龙的眼睛看向了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张沿海海运图,其中有一个巨大的岛屿吸引了郑芝龙的眼睛,琉球,也就是弯弯。
琉球这块地方足够的大,而且上面还有原住民,土地也算肥沃,并且适合发展水运,简直太适合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了,而且这块地方离大陆还有一段距离,大陆想要攻击自己,必须建立自己的水军,而水军想要跟自己战斗,郑芝龙可以毫不谦虚的说,目前大明玩水军的都是垃圾。
不过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琉球现在不是一个无主之地,而是被一群红毛洋鬼子占据了,成了他们在远东港口,所以想要夺回琉球岛,自己必须要打败这群红毛洋鬼子。
不过这群红毛洋鬼子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的舰船技术,以及火药技术是强过自己的,所以夺回琉球岛是一个长久的计划,短时间内很难完成,不过幸好目前也不是很着急,大明国内现在也是一团乱麻,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的发展一下自己,等到自己足够壮大的时候,就可以抢回琉球岛了。
至于红毛鬼子,武器装备远超自己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红毛鬼子占据琉球本身就有一大弊端,那就是这个地方离他们的本国太远了,他们的后勤补给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驻守岛屿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士兵一共才千余人,自己虽然武器落后他们,可是自己却能靠人数磨死他!
郑芝龙想着一拳砸在墙上,目光锐利且深沉道:“给我十年,十年后必收琉球!”
……
郑森从郑芝龙的书房走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自己父亲竟然让自己跟三叔搞好关系,可是他跟三叔的关系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现在整个郑氏集团,老大母庸置疑,就是郑芝龙,这是领袖一般的人物,一手创建了十八芝,可是老二这个职位却有了操作空间,以前老二这个职位母庸置疑,是属于郑芝豹的,可是现在他长大了,他未来是要接替父亲当十八芝大当家的,现在自己不支棱起来,等到将来父亲死了,那这大当家的职位,就未必是自己的了。
所以想让他跟三叔和好,不可能了,除非三叔愿意屈居自己之下,可是以三叔目前态度来看,是不大可能的了,因此他跟三叔的战争还不算晚,还要继续斗下去,直到一方服软为止。
反正他郑森是不会服软的。
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自己父亲就算了,让自己叔叔也爬到自己的头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郑森想着出了门,很快亲信围上来到:“大哥如何?”
郑森闻言道:“老爷子念旧情,不愿意我跟三叔闹得太狠,让我去接一下三叔,顺便跟三叔搞好关系。”
听了这话几个亲信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不悦之色。
“老爷子这不是胡来吗,三叔太老了,他想要的十八芝太过保守了,根本不是咱们需要的十八芝,若是任由三叔胡来,咱们十八芝只能越来越差,成为不入流的小势力,要我说,老爷子就应该直接宣布让大哥你接任十八芝,而不是放任三叔胡来。”
“对啊,对啊,就应该让大哥来接替三叔的所有职务,你看看这些年三叔都做了些什么,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大明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不正是咱们好儿郎建功立业之时吗?可是三叔就知道明哲保身,不思进取,他来担任十八芝的二当家的就是浪费,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
“没错,三叔太保守了,还有跟随三叔那群老顽固,就知道顾着眼前的这点利益,现在乱世已显,咱们大丈夫不正应该建功立业,寻得马上封侯吗?”
……
郑森手下的,大部分都是激进派年轻人,这时一听让郑森给郑芝豹低头,一个个气坏了,大声的发表自己的见解,郑森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任由他们如此评判他二叔,就可以看出郑森,真实想法。
】
可就在众人批评起劲的时候,在这群人身后,有一黑大汉张口说了一声:“我倒是觉得现在咱们不应该操之过急,更应该韬光养晦,看看大明具体要走向那个方向,然后在做出判断,咱们现在有些激进了。”
此人这话一说,就等于捅了马蜂窝,下一刻无数郑森的亲信死死看向这个说话的人,就连郑森本人也投来了不悦的目光。
“施琅,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大哥的想法是错的吗?”
“对啊,施琅,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质疑大哥的想法吗?”
“没错施琅,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小小的百夫长,今日能带你来见大哥那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来人,给我把施琅打出去。”
施琅刚才一句话算是把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施琅倒是没有什么诚惶诚恐的表情,只是澹然的看向郑森:“少爷,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郑森听了这话黑着脸道:“你应该叫我守备大人!”
施琅闻言抱拳道:“是守备大人,不过守备大人,我还是认为诸位长官太过激进了,郑芝豹大人虽然有些保守,可是在这情况未明时,未尝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过早参与大明这场是非,并非明智之举,请守备大人三思。”
郑森闻言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看着施琅道:“你现居何职?”
施琅一愣抱拳道:“左军营百夫长。”
“那你跟我几年了?”
施琅闻言道:“两年。”
郑森继续点头道:“以你的才干,两年才区区百夫长,你还不明白你的问题出在那里吗?”
施琅微微皱眉,紧跟着低头道:“不得上官喜爱。”
郑森道:“既然知道,为何不改?”
施琅抱拳道:“身为下属,当刚正不阿,指出上官的错漏,卑职无错,为何要改?”
郑森闻言点点头道:“很好,你很好,行了,这里是我们千夫长以上的会议,你个百夫长就别参与了,正好几日后是我二叔的忌日,我父亲要去祠堂祭拜先祖以及我二叔,你就去接管那里的安全保卫工作吧,莫要让任何一个歹徒混进去,出了事,唯你是问。”
施琅听了郑森的话抬头看看郑森,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自己又被发配了,不过施琅依旧没有认错,而是一抱拳道:“卑职领命。”
说完施琅转身就走,看着施琅走远的声音,刚才那群谈话的亲信忍不住在背后嘲讽。
“一个小小百夫长,也敢大言不惭,真是不知所谓。”
“就是,若不是守备大人仁慈,早就把他赶出军营,让他自生自灭了。”
“就是,被老爷子夸了几句,胸有沟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可笑可笑,哈哈……”
……
一群人在背后无情的嘲笑着施琅,施琅则是一言不发,紧握自己的佩刀,一步步向外走去,只不过如果从正面看他,就能看出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