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想不明白,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报复社会,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小村落里宣泄自己妻儿惨死的不满?
那为什么偏偏针对封家人报复,而不是渠柳村其他人?
李宓想着想着,脑海中又划过老道士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会是老道士吗?封家诅咒和一系列怨鬼索命的恐怖传闻,似乎都起源于老道士口中。
而且除了王大春,能有机会设计封家惨死,并首先接触到封家人尸体的,老道士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老道士有机会掩盖封家人的真正死因。
但他死了,死于严刑拷打,死于一个令人不解的秘密,会是什么?
难道是当年还有同伙,同伙担心秘密泄露,所以提前杀人灭口?
李宓心中猜疑不定。
目前来看,渠柳村一切疑案的嫌犯,基本可以锁定三人。
王大春,老道士,以及那个不知何故装作鬼上身的管家梁宽。
他们都与封家有过接触,并且能首先接触到封家人尸体,有机会篡改掩饰真正死因。
凶手应该就在他们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所有人都是一个局,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谋杀。
但李宓心中还有一个猜测,他还不太确定,因此需要一个验证。
正在此时,村子里出了变故。
原来是王大春指挥搜索昨夜后山的不速之客时,村民发现了一具尸体。
当李宓等人来到封家老宅时,以往冷清的宅院门口聚集了几十号村民,兴许是借着人多,所有人都壮起胆子往这座平日不敢稍加逗留的凶宅观望。
推开人群,封家老宅前院里那棵参天古槐上,有根长长的麻绳吊在枝杈间,向下垂入那口枯井,随着几名年轻村民的拽动,另一名身绑麻绳的村民被从井里拽出。
在出井村民的身后,麻绳尾端,系有一具被井底积水泡得发白的尸体。
李宓瞳孔一缩,认出了那具尸体,正是失踪不见的跛子!
围观的村民被尸体吓得纷纷后退,同时议论纷纷,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将视线悄悄瞥向李宓等人。
言语间有个词语不断出现,诅咒!
跛子的尸体脸部,双目圆瞪,脸上遍布伤痕,身体多处也都有淤肿,像是遭受过毒打。
“跛子这是遭报应了,他为了点钱就把村外人带过来,结果自己被索命的厉鬼找上门弄死了!”有村民说道。
沈落再次亮出六扇门的腰牌,也不管这些人信不信,一脸严肃道:“渠柳村出现命案,六扇门现在接管,请所有人配合调查,把知道的事情如实告诉我们,我们会查明真相的。”
有人高声道:“这是封家的厉鬼索命呢,你查不出来的!”
沈落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悻悻缩回脖子,不敢插话了。
但很显然,六扇门的腰牌,此时在这里真假难辨,很难令村民信服。
此时村长王大春赶来了,他皱眉看了眼地上跛子的尸体,被一张烂草席垫着,皮肤泡得惨白。
“村长,还请你跟大家说一声,协助我们破案,跛子的死很显然不是什么诅咒,凶手就在这里!”李宓上前说道。
当然,他也仅是象征性的问一下,因为王大春是渠柳村诅咒一事的疑犯之一,跛子在这种关头被杀,很明显和此案脱不了干系,那么王大春势必要阻拦查案才对。
不料,李宓话一说完,王大春竟然点头答应了。
“跛子确实死得蹊跷,不管是封家的诅咒找上了他,还是有人鬼鬼祟祟,都要调查明白。”王大春显然是默许了李宓等人的查案。
这让李宓大感意外,不禁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查错人了。
不过有了王大春的答复,村里人都听话多了,他们在曹少澄的组织下排队到一边进行问话,李宓暗中嘱托他给每一位村民留下根头发,没有详说原因,曹少澄依言照做。
李宓则蹲在跛子的尸体前进行检查。
沈落同样拿出一包工具准备验尸,这些都是古代仵作们的必备器具,只不过在六扇门这里显然更加齐全。
目光扫过尸体全身,跛子身上破旧的衣服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洞窟,应该是最近形成的。
衣服洞窟下的皮肤有血渗出,看皮肤伤口的形状和表面特征,像是被石头等钝物砸破的。
身上的伤口不多,主要分布在颈部及头部。
跛子本来就有点头秃,脑袋上又被砸了几个血窟窿,因而面目有些恐怖,看得人有些发憷。
【叮!死者尸检报告已生成,请您查收!】
就在李宓简单对尸体查验之后,洗冤录也给出了跛子的死因报告。
死者身长172厘米,47岁,尸体死亡时间已超过一天。面色蜡黄,身体消瘦,其头颈部、胸部分布着众多砸伤瘢痕,无明显中毒迹象。死因为后脑接触钝性物体多次击打致颅脑损伤。
经此,李宓基本可以断定,跛子应该是被石头砸死的。
但有一点还有待确认,那就是这口井究竟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李宓按了按跛子身上的淤痕,看形状和分布,应该是跛子落入井中时与井壁磕碰留下的。
通过观察井边的足迹,结合井的高度,李宓推测跛子是失足落入井中的可能性极大。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根将尸体拉上来的麻绳。
曹少澄仍在向围观的村里人问话,王大春仅是冷冷瞥了眼跛子的尸体就攥着铁球离开了。
不远处,梁宽搀着神情麻木的封老驻足观看,李宓看到梁宽的脸色很难看。
他又将目光递给沈落,双方交流一番后,李宓上前将麻绳绑在自己腰间,由沈落牵着,下到井里。
李宓一手抓着盏油灯一手拽着绳子的滑扣,下井后脚踩井壁一点点往下滑。
虽然这是口枯井,但因为近两天下雨的缘故,井壁有些湿滑,上面长满了青苔。
大约十几分钟后,李宓平安落到井底,踩在几块大石头上,发现上面遍布血迹。
根据刚刚那名负责拖拽尸体出井的村民描述,李宓脑海里还原了现场,几块大石头压在跛子身上。
他将大石头挪开,看到附近已经长了很多杂草,有些杂草的枝叶已经压折。
李宓蹲下身,拿油灯照着,一点点挪动着光影去观察地面痕迹。
如果这口井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跛子落到井中时应该还是活着的,那么当他看到头顶这些要命的巨石时,第一反应会做什么?
李宓脑海中不断复盘跛子死亡时的场景,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就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CPU,疯狂进行着计算。
如果此时有一池潭水,那么这枚CPU大概可以瞬间蒸干它。
井外被杀,推落井中,伪造现场?
井外被袭,推落井中,投石砸杀?
井外失足,自己摔死在石头上?
井内寻宝,失足摔死在井中?
李宓一遍遍对各种可能性推敲,又一次次推翻。
油灯的光影在井底各处照亮,李宓抠墙皮、抠地面,想要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随着思绪的发散,李宓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轻飘飘回到案发的前一刻。
他无视时间长河,无视物理障碍,以一种上帝的视角俯瞰着案发现场。
时间回流,渠柳村鸡犬皆休,坠落井底的跛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井口方向。
那张人脸,竟然是他,为什么!
跛子不停地求饶,但凶手不会放过他。
致命的巨石从井口砸下,跛子躲无可躲,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砸在身上。
他拼命想要逃离井底,可井壁一片湿滑,他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对,垂死挣扎。
蓦地,时间飞速流转,日出日落,光阴似箭,人影穿梭,灵魂归窍。
李宓瞬间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却是满脸的振奋。
“原来如此。”
李宓手中抓到一把揉碎的杂草,他蹲在地上拿油灯仔细照着,验证自己的猜测。
这把杂草有些只剩草叶,很明显是被人拔下来的。
除了跛子之外,没人无聊到去井底拔草玩。
至于凶手,他已经杀死跛子,目的已然达成,根本没有必要再冒险去井底。
跛子为什么会拔草,因为他在垂死挣扎。
寻常人落井,见到井口有石头落下,都会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
跛子也不例外,可他试了几次,井壁不但湿滑无处落脚,伸手上去也仅能抓下一把杂草和苔藓而已。
至此,李宓基本可以断定这口井就是跛子死亡第一现场,而跛子落井后还活着。
并且跛子并没有中毒迹象,井口附近也未发现有打斗痕迹,判断跛子为失足落井的可能性极大。
当然,所谓的失足一定是被凶手设计的,只是为什么凶手要这样设计?
先让跛子失足跌入井中,然后落井下石杀死对方。
李宓猜测到一种可能性,也许凶手正面对抗没把握杀死跛子,才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达到目的。
他也不敢肯定这种猜测就是对的,因为跛子年纪已不小了,身材瘦骨嶙峋,腿脚又有残疾,随便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怎么会有人打不过他?
又或者说,凶手就是想让跛子死在这口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