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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026、武当
    李宓默不作声跟在小宫女后头,丢给她一袋装满铜钱、约莫百十来文的钱袋购买碎嘴吃食后,就做了撒手掌柜,四处打量七侠镇的风土人情。

    只是没想到这小宫女身子纤瘦,吃起东西来却像只貔貅,什么水晶栗子糕、烩虾仁、荷叶鳗、金丝蟹,都被她尝了个遍儿。

    到最后,只见钱袋子瘪下去大半,小宫女的肚子却不见增大,以至于李宓一直怀疑这厮怀孕这事是真是假,怎么小腹半分隆起迹象都没有。

    最后,李宓又被尤若黎拽着前往一座小坊,据传坊内的樱桃汤和冰镇桑葚酒乃是一绝,只是小镇繁华,巷弄极多,如同江南交织相错的复杂水网一般,两人找了近半个时辰。

    李宓倒是分毫不着急,慢吞吞吊在小宫女屁股后头,抱起后脑勺穿街过巷,一股子闲适暇意的悠闲感,一会瞅瞅挎小筐卖瓜的少女,一会驻足弯腰给两名对弈的老头指点两句、再被骂走。

    见李宓被下棋老头拿扫帚赶得灰头土脸,原本因为绕了冤枉路走得极度委屈的尤若黎脸上顿时云开雾散,落井下石的开怀大笑。

    终于,拐进一座小坊,未见其面先闻酒香,只见坊内沿街排开十几间铺子,都是贩卖樱桃汤和桑葚酒的店铺,可以想象等到炎炎夏日到来,这座小坊将会是何等生意兴隆。

    时节还早,樱桃汤卖得不算多,多数客人直冲桑葚酒而来,李宓也带着尤若黎找了个空位落座。

    尤若黎拽拽李宓袖子,指了指不远处一对衣裳质地华贵的男女,年纪都不大,约莫比尤若黎稍微年轻些,不知道是哪家走出来闲逛的千金跟少爷。

    李宓要了碗樱桃汤和桑葚酒,以及几样零碎吃食后,无聊剥着花生下嘴。

    突然,一声尖叫响彻坊间,中间夹杂着一位少年的呵斥,还有清脆耳光声。

    最后,还有让人闻之色变的整齐抽刀声。

    李宓循声看去,原来是那对千金少爷身边站了个儒衫男子,男子脸上印着五个鲜红手指印,正恶狠狠盯住眼前罪魁祸首的小千金,眼底全无初见时的惊艳怜惜,只剩赤裸裸杀机。

    他身侧还有四名扈从拔刀出现,皆是平淡无奇的乌黑刀鞘,刀锋雪亮,拔刀姿势没有半点花哨,几乎是瞬间出鞘。

    除此之外,与儒衫男子约莫是同桌的另外两人并为起身,其中一名脸带笑意,有隔岸观火的嫌疑。

    另一人则皱紧眉头,腰间悬有一块熊纹腰牌和长剑,比其他人更加震慑人心。

    被小千金扇了巴掌的儒衫男子不怒反笑,紧绷着最后一丝应有的风度说道:“小姑娘,我请你喝酒,你不愿意喝,一口回绝就是了,何必要动手呢?”

    小千金兴许自恃家境不凡,大声回道:“不要脸的登徒子,谁要跟你喝酒?你贼眉鼠眼盯着我看,还要将狗爪子搭在我身上,别说扇你一巴掌,就算把你狗眼挖下都难解气!”

    儒衫男子笑道:“姑娘你看,这一切都是你捕风捉影、凭空猜测罢了,你刚才也说了,都是你所见、所想,可事实是,在下并未看你、碰你,姑娘就出手打人了。士可杀不可辱,我本不该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可是……”

    另一边的小少爷则通情达理的多,沉声道:“这位先生,我妹妹性子有些暴躁,所以才与您起了纠纷,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杯酒泯恩仇……”

    儒衫男子哈哈大笑,“你无需为这小姑娘辩解,是非对错,自有老天爷看着呢,我问心无愧。”

    小千金涨红了脸,颤颤巍巍指着儒衫男子道:“你不要脸!”

    尤若黎在李宓身旁咬耳朵道:“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官老爷,可真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估计帽子不会太小。”

    李宓静静喝酒,不予评论。

    被小姑娘指鼻子骂不要脸的儒衫男子仿佛听到天大笑话,他说道:“小姑娘,你可知道恶意中伤朝廷命官,依大赵律该如何处罚吗?”

    一旁的少爷试图打圆场,小千金已经气得脱口而出,“我管你是什么朝廷命官,这里是武当山,别说是一座七侠镇,就连方圆数百里的襄樊,都要受我张家荫庇!”

    小千金明显被气坏了,声调越来越高,瞪大一双漂亮眼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太岁头上耀武扬威,谁借你的胆?”

    儒衫男子笑容灿烂,拍掌道:“说得好,说得好啊!”

    他转头望向身旁那个一直隔岸观火的年轻人,略带几丝谄媚讨好道:“魏大人,您听到没,这小姑娘的口气可真大,说她这武当一家的家法,要大过咱们赵国的国法啊?”

    隔岸观火的年轻人一手举杯一手眯眼打量小千金,笑道:“那武当可真了不得,朝廷律法已经管教不住了吗?”

    隐晦知晓年轻人话语的儒衫男子便转回头看向一头雾水的小千金,“要是本官没猜错,你是姓张,家住武当吧?”

    小姑娘刚要回答,就被少爷死死抓紧胳膊,两人虽说年纪尚幼,但毕竟生长于武林圣地,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看出这人对自家武当来者不善,当即缄口不言。

    纵使儒衫男子再三试探,小千金觉得羞愤难当,恨不能一剑刺死这个登徒子,却不得不忍辱负重。

    小少爷则一本正经作揖道:“童言无忌,大人又何必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呢?”

    男子眼睛眯成一条缝,视线在小千金初具规模的胸脯上一掠而过,嘴角翘起说道:“记不记过,还得看小姑娘心意诚不诚了,对吧?”

    小少爷答道:“我代妹妹自罚三杯,如何?”

    那名隔岸观火的年轻人则嗤笑一声,很是刺耳。

    儒衫男子摇了摇头,“你不够这个资格。”

    随后,他笑意森森,朗声道:“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按赵律当判发配西北一千六百里,如有包庇者,按同罪论处!”

    四名扈从当即就要上前拿人。

    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响起,不合时宜。

    儒衫男子面露不悦,而之前一直隔岸观火的年轻人却稍稍察觉到异样,当看清来人面目后,见对方气度不凡,便有些捉摸不定。

    尤其当他看到李宓露出那枚虎纹腰牌时,连儒衫男子和熊纹腰牌的江湖客都有些震惊,原本嚣张跋扈的气焰顿时全无。

    年轻人主动开口问道:“可是刑部崔尚书提携的六扇门前辈?”

    李宓答道:“崔尚书?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蹲进刑部大牢,被大刑伺候了吧。”

    此话一出,年轻人更加笃定此人来历不凡,刑部崔尚书倒台的事情,只在京圈极小范围内流传,自己也是侥幸从一些大人物那里听来的,而眼前这人轻易就说出口,莫非也是来自那座首善之城的大人物?

    年轻人不蠢,天底下的豪阀子弟多如过江之鲫,眼前一介文弱书生就能佩戴虎纹腰牌,在六扇门仅次于指挥使跟几位二把手,却是高于一省千户,跺一跺脚,整个山南道的绣衣侍卫都要抖三抖。

    寻常军伍千户在年轻人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六扇门不同,乃是圣人御下,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天子亲军,可以不经请示直接处决县官以下的任何官吏,且事后不会被朝廷追究。

    如此年轻的虎纹腰牌,莫非是哪位微服私访的白龙鱼服?

    想到这里,年轻人满头冷汗,突然感觉到一阵刻骨铭心的恐惧,抱拳道:“还请大人赎罪,是我御下不严,处理事情不够妥当,打扰了您喝酒的兴致!”

    李宓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晓得这么一枚腰牌让对方这么听话,原本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和解,也算是为即将送上山的尤若黎积攒香火情,没想到竟把对方吓成这副模样。

    他只好挥了挥手,摆出一副大人物的架势,“走吧,以后别再干这些欺民霸女的勾当,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年轻人朝儒衫男子跟熊纹腰牌勾勾手,带着扈从们仓皇而逃。

    留下愣在原地的小少爷跟小千金面面相觑,他们见到李宓,下意识就要抱拳行礼,被拦住了。

    李宓笑道:“不用如此,不知你们兄妹二人是武当上哪位大侠的后人?”

    小少爷一字一句道:“父亲正是武当三侠,王野。不知阁下是哪位,刚刚为我们兄妹二人解围,恩情难以为报,只请随我们上山做客,也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李宓看了眼身后的小宫女尤若黎,犹豫了下,抱拳道:“江湖故人,相逢何必要相识。我仗义相助,只是路见不平罢了。刚好我也有事想拜托武当帮忙,若要报答恩情,你们兄妹二人当个引路人就好了。”

    “引路?”小千金有些好奇,“原来你是来武当做客的,那么你想我们带着去找谁呢?”

    “武当曹卿相。”李宓一字一句道,“我想委托他照顾一个人,这也是他一位故人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