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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041、天后口谕
    前几日刚立下功劳荣升小旗的麦良走上前,看也不看宋宸义一眼,恭恭敬敬对沈落抱拳道:“大人,白玉楼已被封锁,可以确保一个人都不会放跑!”

    沈落目光清冷道:“麦小旗,备好纸和笔,待会儿世子殿下说什么,你就记什么,一个字不许落下!”

    麦良神情有些兴奋,沉声道:“是,待会儿世子殿下说什么,卑职就记什么!”

    沈落转回头,继续扫视着宋宸义和楼里那些惊惶不安的嫖客们,笑道:“世子殿下,还请您说说楼里都有哪些大人物啊?我会如实禀告大理寺和都察院,严查以振朝纲。在此提前谢过殿下慷慨相助之恩了,省去了六扇门一番苦查。”

    宋宸义气得嘴角哆嗦,“你……混账!”

    沈落耿直道:“殿下是说六扇门为皇帝办案,实在混账?”

    “强词夺理!”宋宸义怒道,“本殿下今日就守在这里,看你们谁敢查白玉京,想与本殿下作对的,可要掂量清后果!”

    此话一出,戒严白玉京一层的绣衣卫们有些犹豫,他们的长官言辞慷慨不惧强权,可他们不过是六扇门区区校尉,犯不上为了查案去碰这颗硬钉子。

    蜀王世子处理不掉沈落,但料理他们这群虾兵蟹将还是信手拈来的。

    倒是麦小旗一脸正气,毫不退缩道:“世子殿下,六扇门查案,是皇权特许,难道天子脚下白玉京一家之法要大过朝廷之法吗?”

    宋宸义呵斥道:“你算哪条狗,这里能轮得到你讲话?”

    说完,正满肚子气无处发泄的宋宸义上前一把揪住麦良衣领,作势就要一巴掌抡去。

    沈落上前阻拦,刚要出手,原本隐于世子身后毫无存在感的一名扈从骤然出招,拳罡如雷,将她震退出去。

    所有绣衣卫抽刀握弩,如临大敌盯着这名扈从。

    麦良被宋宸义一个巴掌打在脸上,敢怒却不敢言,脸上呈现出个鲜红的巴掌印。

    沈落出手被拦,盯住眼前这个相貌普通却呼吸绵长的扈从,对方明显是名内功深厚的个中高手,实力不低,无论去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却愿留在宋宸义身边做贴身护卫,不知宋宸义许诺了多少好处。

    “世子殿下,你当着我的面殴打六扇门校尉,真是不给面子啊。”沈落气急而笑道,“依大赵律法,我现在就能将你当场缉拿,押送诏狱,等蜀王殿下从蜀地赶来赎你了。”

    宋宸义嗤笑一声,“缉拿本殿下,你敢试试?”

    沈落自然不吃他那套恫吓,正准备下令时,门外传来一声通传。

    “上官大人到!”

    一旁的李宓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白靴,头戴白玉冠的女子走进白玉京,女子肩系黑色刺金披风,生得相貌英武俊美,却故意做了这样一身男子打扮,不爱红妆爱戎装。

    女子身后又有十余名黑衣皂靴的皇城司番子尾随,其中一名鹰钩鼻公公趾高气昂走出来道:“咋家乃是皇城司魏督主麾下三档头殷隼,官正七品,身边这位乃是天后身边内舍人、掌管宫中诏命的上官锦上官大人,奉天后之名来传口谕!”

    白玉京内诸人纷纷下跪听旨,蜀王世子宋宸义跪在最前面,听见一道清婉有力的嗓音道:“传天后口谕,京城杀人案兹事体大,凡六扇门查案之处,诸卿当行便宜,不得阻挠。如有违令者,依大赵律法严惩!”

    说完,上官锦双手抱于腹前,对宋宸义道:“世子殿下,天后听闻沈大人在你这里查案碰了钉子,特地命我前来疏通。沈大人向来精明强干,破案如神,想必不会耽搁白玉京太久时间,很快就能收队离开了,殿下该不会连天后的话都不肯听吧?”

    宋宸义抬起头盯着上官锦的脸半晌,又赶紧垂下去,“自然不敢违抗旨意,还请沈大人速速查案,查完之后自行离开便是。”

    说完,他站起身,看了身后几名扈从一眼,扈从们识趣不再阻拦,让开了一条通道。

    沈落对宁总旗及麦良挥一挥手,数十名绣衣卫立即进入白玉京各层,盘问搜证。

    宋宸义冷哼一声,转过头,旧态复萌,脸上又挂回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上官大人,楼上有雅间,可否赏脸随我进去歇息一会,喝口茶尝尝点心,顺便登高望一下平康坊的美景?”

    上官锦身为天后近侍,见多识广,哪里看不破宋宸义那点花花肠子,她冷笑道:“不必了,我的职责是监督六扇门办案走人,风花雪月的事情,还是世子殿下独自卖弄吧。”

    宋宸义被讥讽得脸青一阵白一阵,转过身,自顾自嘀咕说,“哼,装什么清纯玉女,天后身边一条狗而已,等将来,统统收做胯下玩物!”

    脑后,劲风忽至,当那名身手不凡的扈从想要阻拦时,这次却吃了大亏,被上官锦轻松一掌拍中胸口,原地横飞出去,吐出一地鲜血。

    李宓看得心惊肉跳,刚才轻易拦下沈落的世子扈从,居然被打得像条丧家犬一样狼狈。

    尤其上官锦出手的一刹,一抹浓郁杀机悄然而逝,饶是李宓初学两仪经,都能感受到那抹杀机的恐怖,他暗暗心想若不是宋宸义有世子的身份保佑,刚才是不是当场就毙命了。

    宋宸义看得大惊,他随后怒道:“好你个狗奴才,真是放肆,你不过是天后身边……”

    “皇帝跟蜀王有血脉亲情,天后可没有,近些年你在汴京的所作所为,可一直有皇城司的番子记录着呢。你若是不想给自己父亲惹祸,劝你收起脾气,夹好尾巴做人。”

    上官锦毫不留情面讽刺道:“如你所言,我的确只是天后身边的狗,你又算什么?空顶着蜀王世子的头衔,可实际不过是藩王送给朝廷的质子,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本来就是废人了,还要作践自己,你简直比狗还要可怜。”

    说完,也不管宋宸义的反应,上官锦径直走向一张桌子,身侧的皇城司三档头殷隼立即恭恭敬敬拖过来一张板凳,请她坐下。

    随后上官锦就跷二郎腿坐在上面,捧起茶杯慢斯条理地品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和倨傲。

    宋宸义原地握拳半晌,随后走向那名被打得半死的扈从,骂了声废物,一连甩出十几巴掌后,怒气冲冲上了楼。

    李宓心想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啊。

    正在此时,麦良提刀从白玉京二楼匆匆跑下,来到沈落面前抱拳道:“大人,找到当年练玉案的知情者了!”

    沈落精神一震,看了李宓一眼后,两人一齐上楼。

    二楼走廊里摆着不少青花瓷瓶和水墨画,看着清雅别致,端美酒果盘的婢女们从各个房间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可见白玉京的生意兴隆,也难怪宋宸义会为生意被打搅生这么大气。

    在麦良引路下,李宓跟沈落来到一间房外,推门而入,地面上铺着一张极其奢华的丝质地毯,一架绘有鸳鸯戏水图的屏风隔开绣床与座厅,座厅里还摆有一张手工精巧的侧卧小榻,榻旁设有专门温酒煮茶的小桌和锅子,桌角一盏袅袅飘烟的紫檀香炉更是名贵稀罕。

    李宓心生感慨,这白玉京不愧是平康坊乃至全汴梁的色中之甲,连二层伶人的房间都布置得这样讲究,要是上到五层甚至楼外那些独立别院,岂不得铺金镶玉,比肩龙宫?

    房里有名素雅装扮的女子起身相迎,身上香味清淡,却沁人心脾,坊间艺名为春槐,取意怀春。

    沈落让麦良出门把守,禁止任何人过来打扰。

    随后春槐请沈落跟李宓两人围着座厅小桌落座,为二人煮茶斟茶。

    李宓看着春槐拱火烧壶的娴熟手艺,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做什么吧?”

    春槐头也不抬道:“知道,为了练玉的事情。”

    “练玉当年是死在了白玉京?”

    春槐犹豫片刻后,点点头。

    李宓又道:“那你认得她?”

    “算是认识吧。当年,练玉差点就跟我成了姐妹,只可惜她太想不开了……”

    “什么意思?”李宓察觉到这番话背后隐藏的信息,“你知道练玉被杀的案子另有隐情?”

    春槐咬唇点头,“练玉当年,是被逼来白玉京的,而逼她来的人……”

    “是谁?”李宓追问道。

    说到这里,春槐却有些犹豫了,她小声问道:“你们六扇门,真的有能力为练玉翻案吗?”

    沈落信誓旦旦点头,“六扇门乃天子亲军,绝不会放过任何法外之徒!”

    春槐笑了笑,“罢了,不管怎样,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为练玉翻案的机会了,再不说出来,我怕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她有些怅然的抬头望向窗外,“自我十六岁进入白玉京,十八岁做上花魁,那时多么风光无限啊。只可惜,再好看的女子也抵不过岁月如刀和男人喜新厌旧。二十年下来,我早已厌倦了逢迎,除了攒下一身疲惫,无家无子,与其再过几年被人赶去做个刁难人的嬷嬷,倒不如趁早了结,豁出去为当年那位可怜妹妹讨个公道,虽死无憾了。”

    最后,春槐拿手绢拭去眼角泪痕,娇媚含泪笑说:“你们不是想知道练玉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们,她当年就是死在了这间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