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赵王朝,太祖皇帝一共敕封六位藩王,其中包括两位为赵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大将——誉王跟诚王,还有四个儿子,分别封为燕王、凉王、越王、燕王。
其中誉王跟诚王为没有实权的异姓王,四位亲王分别领兵扼守边界,燕王封往燕地看护帝国东北边陲,并担负起抵御北方游牧民族鞑靼的侵犯;凉王封往凉地看护西北边陲,越王封往闽地看护东南沿海并抵御倭寇袭扰。
蜀王则封往蜀地,御防西南吐蕃以及南诏等国,最是兵多将广,仅是王府的护卫军就达五万,还有数万边军随时听候调遣。
如果说目前帝国最大的威胁,非兵势强大的蜀王莫属。
沈落问道:“曹少澄的伤势如何了?”
李宓笑了笑,“那小子伤得虽重,不过身板底子好,没有被打到要害,医官说静心修养半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说完,他又有些怅然道:“这次的围捕行动,本以为已是成竹在胸,就等着红衣喇嘛自投罗网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战力,竟能只枪匹马打得健锐营节节倒退、人仰马翻,如此好手未能战死在沙场上,却被官兵围堵截杀,实在可惜可悲。”
他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林符的尸体怎么处理了,这一次多亏他拼死拖住陈雄信,不然就凭我,也很难将他打倒。”
沈落道:“我已经撰写文书上奏天后,为六扇门众位兄弟请功,你跟林符都是头功,战死的林符将会被追封千户,以千户规格下葬。至于你的封赏,我想天后那边会另有处置。”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眼下这起震惊坊间的连环杀人案成功破获,首犯被擒,但我仍觉得心里面突突直跳,仿佛还有什么细节末节的事情被忽略掉了。”
沈落笑起来,“也许是你这几日没白没黑忧心此案,过度操劳憔悴所致,回去多休息几日就好了。自打你来到京城,就让你卷入此案,还没来得及尽地主之谊款待一下,等你休息好了,带你去东市的岳阳楼尝尝汴梁独有的老丘水席。”
李宓抱了抱拳,“那我可记着沈大人这番人情了,到时候可别不认账了啊!”
随后,告别沈落,李宓去了趟刑部天牢,凭着虎纹腰牌以及天牢里几名六扇门相熟校尉的辨认,顺利通过检查,见到了陈雄信。
陈雄信在天牢里被折磨得很惨,两肩琵琶骨被钉穿,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鞭痕,他披头散发垂着脑袋,身子被锁链吊在木人桩上,奄奄一息。
感受到眼前的动静,陈雄信察觉到什么,将血糊的眼睛用力撑开一道缝,他看到了李宓。
“原来是你,神探李宓,怎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陈雄信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李宓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挥挥手让周围的人退出去,他想要单独跟陈雄信面谈一次。
身旁负责看押的六扇门旗官有些犹豫,“大人,陈雄信这家伙太危险了,哪怕他被锁链拴着,也很难保证他没有暴起伤人的手段,为保安全……”
李宓摇了摇头,“我心里有数,你们在外面候着吧,陈雄信现在这副鬼样子,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见李宓态度强硬,小旗官也不敢勉强,带着校尉们退出天牢,临走前他停顿一下,“如果有什么危险,大人大声呼喊,兄弟们马上进来!”
等旗官带着手下出了天牢铁门,并将牢门重重关死之后,李宓才重新打量起陈雄信,看着这个曾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刽子手,如今凄惨到这种落魄境地。
“陈雄信,也许你从外面那群人口中听说过我的名字,那么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下场应该就是我一手造成的。确切来说,咱俩现在也算有了刻骨铭心仇恨了。”李宓说道。
陈雄信慢慢抬起头,冰冷的眼神如刀子般划在李宓身上,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该是怎样一双眼睛,从牢房昏暗的油灯下,陈雄信的双眼一片灰白,就像两块墓碑镶在脸上,看不到丝毫生机与希望。
雾霭中是死寂的坟场,随风摇摆的枯枝,远处有若隐若现的残垣断壁和折断的血染旌旗。
一瞬间,李宓仿佛被他拖入一片虚无幻境,置身于无法自拔的可怕梦魇中,耳边竟隐隐传来恐怖的丧钟声和乌鸦哀叫。
对视了几秒钟,直到陈雄信再次低下头,李宓才大梦初醒,不知不觉已身后布满冷汗,双手抖个不停。
陈雄信冷冷道:“败在你手里,我从未抱怨过,这应该是我的宿命。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仇恨感,相反,你是我至今为止,见到过最聪明的人,甚至有些惺惺相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与你做个朋友,可以交心的那种。”
陈雄信的语气有些悲怆,“从始至终,我的仇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宸义。我每天做梦都想着要怎样将他抽筋剥皮,食其肉啖其血,再将他的尸体挫骨扬灰,洒进黄河里,每当想至此处,我都会敞怀大笑,连饮三碗美酒。只可惜,如今我身陷囹圄,再也不能亲自手刃仇人,不过宋宸义那只畜生也被关进了诏狱,我总算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李宓静静看着他,说道:“你武艺高强,远超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甚至有望在几年之内赶超十大高手。这样的武艺,是你在边陲沙场里学不来的,这与你是否为沙场陷阵的万人敌没有关联,而是因为你搏斗杀人时的所有招式,都不是军伍能学到的。”
李宓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所以我想知道,是谁教你武功,又是谁在幕后为你筹划复仇大业,你的同党究竟是谁?”
陈雄信毫无反应,依旧低垂着头。
“我今天来,并不是想从你嘴里拷问出什么,我也不是作为六扇门或者刑部大理寺的说客而来,我仅仅代表我自己。因为我对这些谜题很感兴趣,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和我谈谈这一切,今日谈话,只有你我二人在场,我可以保证,绝不外泄。”
陈雄信依旧不吭声,李宓注意到他前后摇晃着身体,轻微,但是很有节奏。
“凭你的身手,想要寻个宋宸义松懈的空挡,哪怕拼着鱼死网破冲杀进世子府,杀光那些扈从再手刃仇人,我想也不在话下。可是你并没有,反而是处心积虑要将案子引到六扇门这里来,由六扇门为你申冤?”
李宓又笑了起来,“但这些不是你所想的,因为你早已恨透官府,你怎么可能会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六扇门呢?恐怕有人指使你这样做的吧,你的武功也是那人所教,那个人对你有着恩重如山的恩情,所以你不敢违抗,只能配合他将这出戏演出来。”
最后,李宓重重一拍椅子道:“那人是想把案子引到我身上,就连我李宓的名字,也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
陈雄信仍是无动于衷,几秒种后,他重新抬起头,“在你们眼里,我就是杀人恶魔,对吗?”
李宓点点头。
陈雄信似乎惨笑了一下,摇摇头,“其实一开始,我没想复仇的,我只想一死了之,随着陈二去地下孝敬父母。”
“是那个人蛊惑了你?”
陈雄信没有作声,呆呆的望着李宓身后的铁门,身子又开始有节奏的前后晃动。
“不是蛊惑,而是指引。是他劝我好好活下来,一个曾浴血沙场的男人,连亲生兄弟的仇都报不了,却一心寻死,这还算什么兄长,人生在世,不能白走一趟,哪怕死,也要堂堂正正、惊天动地的死,而不是默默无闻死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死到尸体发臭都不会有人关心。”
“所以在他的不停游说之下,你改变了心中的想法,心中那股复仇欲望逐渐膨胀,最后占据了全部。你决心为弟复仇,甘心听从他摆布,做一枚棋子?”李宓说道。
陈雄信默然。
“告诉我,他是谁?”
陈雄信摇了摇头,“他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奉劝你,尽早离开汴梁这处是非之地,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盯上你了,他的能力超乎你的认知,在你被他玩死之前,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躲起来,兴许还能安度余生。”
李宓说道:“我不怕他。”
陈雄信眼神中掠过一丝轻蔑,“他并不会要你死,而是会一点一点将你培养成他想要的猎物,然后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你体会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不是你能想象和承受的。也许你会觉得自己的智谋足够与他抗衡,但其实你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就像今天我们的这场谈话。”
“今天这场谈话?”李宓先是怔愣,随后额头上有些冷汗冒出,他摇了摇头,“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