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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087、押镖
    说话的乃是茂州军中一名游击将军,名叫史磊,据说是茂州太守石甘诚的私生子,当然这些坊间秘闻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但也让林镖头对史磊多了几分忌惮。

    这趟镖是受茂州太守石甘诚所托,由上百名军健以及长兴镖局四五十号镖客联手运镖,由茂州一路押运到汴京城,送往皇城司验收。

    本名林啸虎的林镖头不知道此行押运的究竟是什么贵重货物,后来听史磊透露说,这些箱子里押运的全是些价值连城的珠宝,是运往京城送给天后贺寿的生辰纲,价值十万两白银!

    林镖头当时听着就手脚颤抖起来,十万两白银的生辰纲,乖乖,能买下一百座长兴镖局了,难怪石太守派出这么些骁勇善战的老兵随行护送。

    他知道此次出镖大意不得,索性连酒壶都没带,一路上走走停停始终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任何岔子。

    到时损害长兴镖局的名声事小,惹来灭顶之灾事大。

    与镖队同行的那驾马车上,帘帷重重,就连石将军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只知道是将来入京时的贵客,由他们亲自面见天后,奉上生辰纲。

    可想而知,马车里的人身份多么勋贵。

    林镖头偷看了几次马车车厢,里面的人虽然戴着严实遮面的厚重帷帽,但常年走镖的老镖头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女扮男装,惊鸿一瞥之下便知那是个容貌绝佳的大美人。

    作为此趟出镖副手的史磊既然开口了,若是放在往常,林啸虎必然大骂出口,眼下镖物贵重,自然是赶路要紧,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座集镇或者城池更好。

    若受不了这点皮肉之苦,偷得半日闲,说不准就被闻风赶来的山贼包了饺子,到时全部干瞪眼。

    但史磊是一百多军健的将军,自己长兴镖局只不过是个带头引路的,仗着常年走镖积攒了些人脉、交情,可以保障一路太平,其实在官府眼里屁都不是,人家发话想休息那就硬着头皮答应呗。

    一队人马原地休整,有名老都管带着几名挑夫去后面马车抬了酒桶出来,分给一百多号军健,长兴镖局的镖客们看着眼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没有林啸虎的发话,这趟镖谁也不许沾酒。

    林镖头背着牛角大弓跟环首阔刀沿四周转上一圈,这边官道地势开阔,沿途行脚客商不少,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剪径强人,这才稍稍宽心,解下腰间水壶狠灌几口,吁马回到营地。

    史磊端坐在草地上与一伙军健说笑,见林镖头巡逻回来,便拎起一壶酒到他身边,“林镖头,吃口酒润润嗓子吧?”

    林啸虎轻轻摇头,“在下职责深重,可不敢饮酒,万一误了大事,你我都不好回去交差。”

    史磊笑了笑,“林镖头是否过于谨慎了,咱们一行,军健、镖客加上挑夫,浩浩荡荡两百多号人,哪怕真有剪径贼人拦路,一百多号军健刀弓马步,结阵而战,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好手,还不杀得他们有来无回?”

    “史将军常年在军中操练,不了解咱们走镖这行当,两百多号人放在州县附近走镖,或许还有点威慑力,可若是走官道离得这些州县远了,就远远不够看。有些喜好在山头望风的贼人定然揣测咱们这一单价值不菲,三五成群集结起来就是上千人马,,哪怕再骁勇善战的好手,也经不住这煌煌攻势。”

    史磊自是不知道其中风险,只当是林镖头小题大做,太过胆小了。

    自己在军中什么没见过,当年去茂州城外剿匪,城内两千军马齐出,自己一马当先就斩了十几颗贼头,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林啸虎下马休息了会儿,又很快骑上马,继续沿原路到四周巡逻。

    突然,有名骑马斥候从远处山坡上急匆匆赶来,驭马到林啸虎跟前道:“镖头,在山坡那边有几名形迹可疑的骑士盯着咱们!”

    林啸虎心中一震,立即取下背上牛角弓,顺着斥候所指的方向看去,山坡果然有几人骑着马来回打转,很是可疑。

    身后史磊也察觉出异常,上马赶来,正要拔刀,被林啸虎制止住了。

    “对方来意不明,暂时不要刀兵相见,免得结仇。”

    江湖上总有这样那样不成文的规矩,就比如现在,对方只是在附近徘徊,并未露出敌意,就是还没真正撕破脸皮,大家什么都好商量。

    倘若镖局这边刀锋率先全部出鞘,就等于是水火不容了,这是一种大不敬行径。

    行走江湖,先礼后兵,这是规矩,史磊常年在军伍打拼,不晓得这些规矩,被林镖头一点拨后,受益匪浅。

    随后,林镖头点了两名老镖,随自己上山坡,打算会会这帮莫名出现的骑士。

    可马蹄才往山坡踏了几步,那伙骑士便纷纷勒马掉头,往山坡后面跑了,似乎并没有碰面的意思。

    眼见着对方走掉,林镖头心中那块大石头非但没落下,反而更凝重,右眼皮突突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四,你带两人跟上去看看,这伙人骑马到哪里去了。如果太远就不要追了,别被人注意到。”

    被唤作小四的镖师立即领了两名负弓好手上山,远远尾随着那伙骑士身后,小心打探。

    他们很快就调转马头折返回来,回报说那伙骑士逃得极快,马术精湛,根本追不上。

    林啸虎见毫无收获,只好作罢,但心中暗暗加以警惕,并增加了镖队附近巡逻的镖师数目,吩咐史磊让大家尽快动身。

    接下来的押运说不上风平浪静,镖队与行脚路人之间多多少少会产生些摩擦,还有些南逃的难民时常上前讨要吃食,再加上装满金银珠宝的马车笨重缓慢,一路走走停停,待赶到一座县城城门时,天色已黑,城门早就关闭。

    林镖头回头瞥了眼史磊,若不是这个愣头青自作主张要原地歇脚的话,这会儿镖队应该已经在客栈住下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已至此,林镖头也只能在城外一处宽阔地方安排镖队安营扎寨,等待明日一早进城。

    他一面安排着今夜的巡逻事宜,一面捏着鼻梁,想要纾解心头那股强烈不安。

    一路走来,他有数次直觉,仿佛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这支镖队,可每当他回头望去,身后除了长长的镖队,再无他人。

    有时与邻州相熟的镖局擦肩而过,对方笑着与他打招呼,林啸虎却提不起笑意,总感觉处处是山贼派来的探子。

    南来北往走镖二十余年,林啸虎对于危险已经打磨出一种近乎天然的直觉,可这次不知怎么了,那种嗅觉似乎失灵了。

    他时常左顾右盼,官道两侧的桦树林、溪水湖畔、行脚客商,哪怕是扛着驿站小旗的驿卒呼啸而过,他也要下意识握紧刀柄,仔细提防。

    尽管有时林啸虎都觉得自己紧张过头了,可心头那股恐慌感太强烈了,他仿佛能从身边每个擦肩而过的行人眼里读出敌意。

    临近扎营完成,也没再出什么乱子,林啸虎安慰自己所有的不安都是源于此行押运货物太过贵重,过于紧张小心也是应该的。

    除去史磊领着军营里的老都统生起一把小小的篝火,所有长兴镖局的人都是冒着黑灯瞎火,就水啃干粮,野外扎营,能不露出动静自然就要避免。

    林啸虎对此无可奈何,谁让史磊是官府方面的,自己管好镖局几十号人不出差错就行了。

    忽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官道尽头有两道黑影一闪而逝,林啸虎立即警觉起来,挎上弯刀和大弓上马,亲自点了五名镖师陪同前去查看。

    六匹马借着月色疾速奔跑,林啸虎搭箭拉弓,警惕的聆听两侧树林所有动静,可除了沙沙风声与虫鸟啼叫,再无可疑声响。

    众人赶到刚刚林镖头发现黑影之处,林镖头下马查看,果然发现几双新鲜足迹,但很难判断是否为刚才的黑影留下。

    林啸虎又吩咐众人散开查探,沿官道往树林里搜索了百十米,一无所获。

    见没有发现黑影下落,林啸虎也不敢耽搁时间,很快又率众镖师返回营地,向史磊说明这一情况后,提议夜里增加巡逻人手,确保营地安全。

    对此史磊倒没什么异议,他从军健里又挑出三十人,交给林镖头统一安排,在今晚轮流值守营地。

    林啸虎根据周边地形,精心挑选了多达十处地点分别设置明哨、暗哨,甚至就连距离营地两里远的官道附近也埋伏了一队哨岗。

    安排完毕后,众人归置营房准备睡觉。

    临睡前,忧心忡忡的林镖头骑上马又沿所有岗哨巡视一圈,叮嘱所有人千万打起精神,换岗前决不能放松警惕,这趟镖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镖,决不能出了闪失。

    确保所有岗哨能严密监视到营地周围任何风吹草动后,林啸虎才下马回营帐,直接合衣倒在里面,睡前手里还抓着自己的腰刀。

    这一觉林啸虎睡得格外不踏实,不知是否心里揣着要事,他翻来覆去做了好几个噩梦,总是梦到一群打扮奇怪的黑衣人,他们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杀气逼人,吓得林镖头险些连刀都握不住。

    突然间,林啸虎满头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他一把抽出弯刀,向四周张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营帐内,刚刚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的噩梦罢了。

    他拧开水袋灌了两口水,随后爬起来,打算出营帐去看看哨子们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