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山脚下,林间枯叶被哗啦碾碎,十多双脚步踏过。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这家伙蹿得比耗子还快……妈的,累死老子了。”
小树林里,细碎的阳光自头顶洒下,令人在不经意间抬头之际会感到刺痛。
紧跟着,数支弩箭穿行过树林,朝最前面奔跑的斗笠男子射去,有的半路被树枝扫落下来,有的径直擦肩而过,最后垂头丧气插在泥地里。
有人气喘如牛停下来歇息,“那好像是山上的头领之一,轻功极好……”
一名头目模样的绣衣小旗官粗略扫了一眼,说道:“通知周围的同僚,这人应该是神行太保,让他们在前面设法拦截,实在追不上就算了……如果戴棕逃回山上,咱们潜入逐鹿山的事情就暴露了,尽早撤到安全点,等待督主命令。”
说完话,小旗官掏出一支小笛,富有节奏的吹了几下,远处很快有声音相似的笛声回应。
随后,这一小旗的十余人循着戴棕消失的方向继续追了上去。
前方,戴棕一路飞奔数里,如履平地,在一处水泊旁停住身形,终于长出了口气,仿佛已经抵达安全之处。
他将手指竖在嘴前吹了声哨子,几息后,水泊旁的芦苇丛中摇摇晃晃驶出一艘小船,船夫身材高长,穿着貂鼠皮袄,正是逐鹿山上有着旱地忽律称号的朱桂,专职接送。
戴棕朝朱桂拱了拱手,随后跳进小船,两人恍恍惚惚朝着水泊中央的逐鹿山主峰寨子而去。
小船靠近主寨,刚一靠岸,就见数位山上头领汇聚在码头上等他。
为首一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却滑稽得打扮成一副才高八斗的儒生模样。
正是逐鹿山大头领,人称及时雨的宋公明。
“想必贤弟此次下山凶险万分,真是受罪了。”宋公明紧紧握着戴棕的手,言辞恳切关怀。
“哥哥……”戴棕心里感动,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宋公明。
宋公明连忙伸手抢过,展开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通知大伙到聚义厅,有要事商量。”
聚义厅里,宋公明端坐头把交椅,看着空荡荡的厅子被闻讯赶来的山寨头领挤得满满当当,抬了抬手,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兄弟……”宋公明声音有些低沉,“我自认为一生光明磊落,以诚待人,广交四海好汉,只想带着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点好日子。奈何朝廷容不下我等,今次不知又派了什么人领兵前来,不少兄弟已经被朝廷的探子杀死在山脚下……”
顿了顿,宋公明又道:“我逐鹿山向来讲究仁义,纵然打家劫舍,也多以豪绅为主,劫富济贫,却与朝廷闹到如此水火不容境地。今日宋公明在此问过诸位兄弟,若有不愿落草之人,尽可离去,我决不阻拦。”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名貌美女子想要起身,却被人暗地里按住手腕,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宋公明环视大厅,见大小首领均无动静,心底稍安,眼神愈发柔和起来。
此时,一条粗莽大汉站起身,寒冷天气却依旧穿着短衫,敞开胸口露出一团黑毛,脸下一圈黑须,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正是黑旋风李魁。
李魁挥舞着板斧叫嚣道:“哥哥,你就好好坐在这里便是,俺铁牛这就下山,把那劳什子领兵将军的狗头砍下来,给你当尿壶使,无非就是再来一次马踏扈家庄嘛!”
人群中,刚刚那名想要起身的貌美女子脸色突变,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铁牛,你这厮不许胡来!”宋公明虎着脸瞪他,“该需要你上阵杀敌的时候自会唤你,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在山寨候着。”
旋即,他转向右侧第六座位上一人,“林教头,你曾在京城做过禁军教头,见多识广,可知道控鹤府是个什么衙门?”
被问到的首领生得豹头环眼,燕颌虎须,抱拳起身道:“这个……林某任教头多年,也未曾听说过控鹤府……”
宋公明叹口气道:“戴棕兄弟打探来情报,说朝廷调遣了两万备操军直逼我逐鹿山而来,还有六千玄甲营、两万夔州军协同作战,六扇门安插密探潜入逐鹿山,控鹤府则一一铲除咱们山下的眼线,企图切断咱们与外面的联系。”
“依我看,无论六扇门还是控鹤府的,皆不足为虑。”白面细须的智多星吴庸起身道:“朝廷这样做,无非是想打瞎逐鹿山的眼线,好逼迫我等下山与之决战罢了。”
宋公明颔首点头,“依军师之见,此僵局该如何破解?”
“据险而守,朝廷数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兵锋正盛,必然是寻求短期决战。咱们就耗着他们,借着逐鹿山水泊这块天然屏障,打防御战。等朝廷拉长战线,供给跟不上,士气低迷之际,再出奇兵,必能取胜,扬我逐鹿山威名!”
“嗯……此计甚好。”宋公明沉吟几声,“不过山里那些六扇门探子也是个麻烦,不知哪位首领愿意领兵追剿他们啊……”
……
黑酒肆中,李宓等人被十几号绿林好汉执刀包围,身段婀娜可惜生了一副蛇蝎心肠的妇人孙二娘后退出去,笑问道:“这位公子,敢问这份待客规矩还算周到否?”
李宓笑容苦涩道:“天底下再也没比您这儿更周到的酒肆了。”
孙二娘捧着心口学那二八少女娇滴滴笑道:“今日给公子两条路选,一是殊死搏斗,单挑我们一群,打输了可就得剁碎做肉包子,要么就通知家里拿银两来赎,老娘我好酒好肉招呼你几日,待拿到银子,就放你回去。”
一名身材矮小瘦如竹竿偏偏爱好袒露胸毛的汉子凑上来道:“二娘,我看这小子长得还行,不如送给我,咱也尝尝城里那些贵公子们游走后庭的滋味?”
谁知妇人听完柳眉倒竖,一脚狠狠踩在瘦汉子的脚背上,“回家玩你老娘去吧,这是我的黑店,没我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买卖,谁供你们山下情报,还想惦记老娘的货,你脱了裤子割下卵蛋老娘就把这俊后生送你!”
李宓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妇人转而扭头又望着李宓,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你这副皮相倒也要得,要不要留下来陪奴家一起守着这酒肆,日日有酒喝有肉吃,只要把你把老娘伺候舒服了,做什么咱都依你。”
李宓瞅了瞅门口吧嗒抽旱烟的瘦高汉子,又冲丰腴妇人的胸腹咽咽口水,搓搓手道:“家里那位不会怪罪吧?”
妇人放肆大笑起来,“他呀,就是怂包蛋一个,哪敢置喙,巴不得搬着板凳看自己婆娘跟别的男人在床上颠鸾倒凤呢,你若是想玩花的,二龙戏凤也未尝不可?”
说完,冲着李宓猛抛媚眼。
李宓听完,哈哈大笑,右手不停地拍打桌面,“好一对狗男女啊,不愧是逐鹿山上赫赫有名的雌雄双煞,杀人越货、割人心肝,明教没来收了二位魔头,真是埋没人才了啊!”
绰号母夜叉的孙二娘眼中凶光毕露,“好小子,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把这三人都给老娘剁了!”
周围十几条好汉早就按捺不住,纷纷挥刀劈来,李宓端坐原地,坐怀不乱,只是神情闲适的举起一碗酒小口啜饮起来。
另一边,披戴一张假面皮的红藜鱼跃而起,形如一朵赫然绽放的红花,一脚一个,将两名汉子蹬飞出去。
紧跟着她便抄起屁股底下的长凳,舞得虎虎生威,连跨几步高高跃起,猛地拍碎在一名小厮脑袋上。
兔起鹘落间,纤细手臂抖出数枚沾染剧毒的暗器,叮叮当当凿在地砖、梁柱以及数位伙计胸口上。
洒向老板娘的几枚毒镖,则被悄无声息护在身前的瘦高汉子用烟袋扫落,汉子眼底呆滞褪去,暴虐尽显。
剩余的汉子们慑于这扎手的丫鬟杀人不眨眼,纷纷四散不敢靠前,李宓倒是饶有兴致的拿起一块绣帕将红藜拉到身前,轻轻给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随后,掂起对方那双沾染猩红血迹的纤细手掌,叹气道:“如此动人的女子,却不得不做杀人放火的勾当,简直暴殄天物,休息会儿吧,换我来。”
下一息,一副无害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猛向前泼出一坛酒水,轻轻伸手,效仿白发老魁那招大袖揽清风,将一整坛覆水难收的美酒无比玄妙的以内力凝结一起,然后双掌往前一推,一荡。
反应迟上半拍的菜园子张卿先是被泼了满脸酒水,随后被鬼魅出现的一拳正中下颌,顶飞出去。
李宓转身捡回桌上剩余的半碗酒水,细细品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且忧且无碍,老板娘,你家这酒嘛,少了那么点江湖味儿,当罚!”
被一拳打得满脸蒙逼的菜园子张卿扭了扭脖子,这才收起对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轻视之意,母夜叉也翻身闯入柜台,翻出两把血迹斑斑的杀猪刀丢给张卿。
“当家的,砍死这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