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

    吴关县城西，一处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傍晚，天色还大亮着。

    几个泥瓦匠刚刚下了工，来到一处饭铺，每人要了碗凉开水，还有两个饼子，就在外面蹲着吃饭。

    他们只吃一个半，留下半个藏在怀里。

    这里工地，中午管一顿饭。

    “你们说，这天圣军的地方，比咱们那地方好吗？”一个年轻人问道。

    “肯定好啊。”旁边一个老汉说道。

    说是老汉，其实也就四十来岁。

    “好在哪儿？”

    “好就好在，他们这里秉公办事时，不用额外使银钱。”一个老汉叹气道。

    “是啊，我还是第一回拿到现钱，整整80文，能买40个饼，撑死我啊。”年轻人咬着饼子，顺便摸了摸刚刚发的工钱。

    “别想了，一天最多吃5文钱的，剩下的回营后就得缴上去。”老汉摇头道。

    “可恶，明明我干的活就能让我一家六口人吃饱，为什么要给他们？”年轻人愤恨道。

    “那你怎么办？你能不管你家老小吗？无亲无挂的，根本不会被选中。”老汉无奈道。

    “可恨，什么天圣军打到咱们县里啊？咱们县距离这里也就四十里路啊！”年轻人咬牙道。

    “可不敢说这话。”老汉立刻去捂年轻人的嘴巴。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家一直吃不饱了……”年轻人避开老头的手。

    “你怎么还说, 不要命了？”老汉说着, 摇摇头，起身走了。

    其他人也慌忙离开。

    年轻人摸摸怀中的76文钱，再看看手中饼子。

    一跺脚，他向衙门所处走去。

    “大人, 我来举告, 他们强抢我的工钱。”

    …………

    闻人升在县城里走着，从网上看, 还是不如实际看一看。

    虽然他这个身体是瞎子, 但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很快他被人找到，来审这个案子。

    “圣师, 您看, 这人在我们这里做工，工钱却被游击给抢走了，我们要不要管，该怎么管？”衙门的监察司长为难道。

    “咱们用的是什么律法？”闻人升反问道。

    “大炎律啊。”司长疑惑道。

    “大炎律能管大炎人吗？”

    “能啊。”

    “游击是不是大炎人？”

    “是。”

    “他是不是在我们的地盘上？”

    司长其实已经明白了。

    对啊, 那家伙在我们的地盘上, 还犯了大炎律, 他们当然能管。

    三个武林高手出动, 当天晚上就将在营帐里高乐的游击给抓了过来。

    县衙大堂。

    满城的人都来看新鲜。

    有闲的就去衙门口现场围观, 没时间走路去的就在网上看。

    大炎朝还真没见过几回小兵举告上官的。

    “杨金良, 现有XX告你抢夺他的工钱, 你可承认？”

    “我是他们的上官, 他们的工钱当然是我的。”

    “大炎律, 士兵按月发饷，不得克扣, 军官不得驱使士兵随意劳役……”司长拍了一下惊堂木。

    “这，这是常例啊, 连皇上都默许的。”杨游击叫苦道，“说是给我发三千两银和三百石米, 结果连一成都发不出来，我要是再不让士兵去务工, 怎么养活他们, 怎么养活我这些家丁？”

    众人听到这里，倒是生出一点同情。

    “这将军也有难处啊。”

    “是啊，以前都不知道，朝廷只能发一成饷吗？”

    “我侄子在边军当小旗, 他有次过年回来和我们说过，分成六等来发, 边军能发六成, 京城能发四成，其他各地一到两成，的确如此。”

    “原来如此。”

    “你说的如此，可是你是如何分配的？你的兵拿了80文一天的工钱，回去要缴纳75文，是你养活他们，还是他们养活你！”司长义正辞严道。

    “这, 这, 他们穿的，住的, 兵器，都是我给的……”杨游击辩解道。

    “这说的也是。”众人微微点头。

    “是嘛，那我们就认真地算一算, 一个兵每年用多少……”

    司长拿出算盘，给众人开始算账。

    算完一看，养活一兵一年不过五两银子，但这兵能赚20两，也就是15两都被杨游击给拿去了。

    “唉，哎，可不能这样算啊。那15两，我得拿8两给我的上官，还有5两打点同僚，真到我手的，也就2两不到。”

    “是啊，一人2两，500人就是1000两！”司长怒斥道。

    “我堂堂一个游击将军，一年就捞一千两, 还多吗？实际上我也捞不到那么多, 因为我手下这五百还是临时精选出来的，我原本只有四百多老弱病残。”杨游击委屈道。

    众人纷纷点头, 这还真不算多。

    “你为什么要拿8两给上官？为什么还要打点5两周边？”司长再次问道。

    杨游击用看傻子的眼光道：“我给他常例银子, 他还把我派到这里送死；我要是不给他，我还能活到现在？我不打点同僚，随便出点事就弹劾我，我受的了吗？”

    众人再次点头。

    闻人升在一旁看着，所有人都认为这正常。

    这对吗？

    这肯定不对。

    是什么让他们认为这是对的？

    当然是封闭落后的社会环境，这怪不得他们。

    养蛊一样的环境，必然出现这样的生存哲学。

    与此同时，皇帝也在衙门外旁听着。

    他心都凉了。

    原来他的兵，他的官，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从上烂到下。

    他舍不得换新皇袍，宫里许多器具都在变卖，吃的菜也是一减再减。

    以前他不知道银子去哪儿了。

    现在他知道了，都让中间这层给刮走了！

    神网，对，神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天圣军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们用神网，让百姓起来看着这些官。

    以前百姓们的话，传不到自己耳朵中。

    自己光靠厂卫和太监，可是厂卫、太监和文臣将军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要银子，自己弄的厂卫越多，太监越多，就越花钱。

    效果有一点，但也就是一点点。

    天圣军为啥有钱？

    他们把自己用在厂卫和御史身上的钱省了！

    百姓负担了监察的银子。

    自己光是养厂卫、太监、御史就花了多少钱？

    而百姓们，通过神网上告，自己不用给钱，相反主持了公道，他们反而要给自己钱。

    这一进一出，多大差别？

    皇帝早就明白，这治理天下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钱粮。

    这两个字弄不明白的皇帝，绝对是糊涂皇帝。

    大臣们为啥口口声声说道德，就是为了忽悠皇帝，把目光从银子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