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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千六百章 推官的明断
    闻人升自然知道推官是什么。

    负责一府数县乃至十多个县的刑名。

    在这个世界里,掌理刑名的官职从小到大依次为县尉、推官、按察使、刑部尚书、天子。

    他们依次负责一县,一府,一省,天下的刑名。

    最后犯人的勾决,都要报给天子。

    但天子才不会沾这个手,都是推给首辅,首辅也不粘锅,还是推给刑部尚书。

    天子最后往往会将罪名都减一等,而且动輒大赦免。

    很有种某个地方的即视感。

    当然光靠一个官职肯定不够,他们各有自己的副手,名称繁杂,副手也眾多。

    推官本人就有四五个副手,还有一堆师爷,来应对层出不穷的案件。

    推官就是一个可以跨县去办案的官。

    一般是正六品或者是从五品,比县令大一点,县令往往是正七品。

    闻人升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大县,也就是这个府治所在的县。

    所谓"三生作恶,知县附郭",就是这样。

    他跟著一群捕快去到推官所在的办公点。

    隨后看到了推官。

    推官姓刘,同进士出身,年纪已经30多岁。

    刘推官鬍子拉碴,头髮白了一少半,看上去和五十岁的人差不多。

    整个人很有些憔悴。

    双眼有著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熬夜看卷宗了。

    又或者熬夜验尸,那味道是个人都知道。

    这推官,有实权。

    因为知县也好,知府也好,没人和他抢这个位置,也不会抢他的活。

    不过是最后判案时,收了别人好处,却往往会打声招呼。

    不得不说,这个刘推官比较倒霉。

    干了很多的活,也很辛苦,却没有提拔上去。

    大概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了。

    一般同进士,不会钻营的往往会干一辈子知县,甚至副手。

    这时候,刘推官看到这些捕快进来。

    然后他打了一个哈欠,接著说道:"县城东头,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件。"

    "你们跟著我出去看一看,把凶手抓住。"

    他们所在的县属於府治所在,因此是推官常驻的地方。

    如果大县里面没有什么案件,也不意味著就轻鬆了。

    因为有人会将附近所有县的案件都匯集到大县来。

    然后推官再根据案件的紧急程度进行处理。

    隨后刘推官就带著他们这些捕快们,一起向著城东而去。

    有一个捕快领著眾人。

    他们来到城东一处巷子里,然后巷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一个个正对巷子深处某个破败的院子指手画脚。

    在那院子里面,已经有著另外一群衙役,他们将一个人给抓住了,压在墙上。

    那人还在大声喊著"冤枉"。

    "十个凶手八个都在喊冤。"有人这样说著。

    "尸体就在他刘根家后院挖出来的,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刘推官问了几句,案情很快就明了。

    原来有人报案,说刘根的后院太臭了,臭到隔壁实在住不下去。

    常埋尸体的人都知道,尸臭味可不是一般的味道,是轻易消散不去的。

    而且会越来越浓重,直到白骨化,这中间少说有几个月的时间。

    於是衙役就来人了。

    隨后就在刘根后院里面挖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这个院子的主人,就叫"刘根"。

    此时的刘根,双手被木板拷著。

    他看到刘推官来了,转过头来哭喊道:"大人啊,这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我冤枉啊。"

    刘推官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后院里那个土坑的深浅,再扫视了周围。

    他淡淡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老父亲,我和老父亲相依为命,没了我,他可怎么过啊?"刘根哭著说道。

    闻人升一听,就知道这人很是奸诈油滑,而且断然不是一个孝子。

    如果是孝子,这时候就会说,这事和我父亲无关啊。

    而不是将父亲牵扯进来,来保自己的命。

    隨后刘推官又问了周围的邻居。

    得知刘根父亲50多岁,而刘根也有30多岁。

    到现在还没有娶上老婆,一直是单身。

    前面说过,这里是天府之国,人人不愁吃穿,为什么刘根没有娶上老婆?

    这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事。

    他之前也有一个老婆,但刘根这个人好赌,结果把老婆给气跑了。

    赚多少赔进去多少。

    到后来再也没人跟著他了。

    好在这里不缺粮食,不缺吃的,刘根再怎么著也有一口饭吃。

    哪怕是上街乞討了,大家也能隨手给他口饭吃。

    甚至就是从路边树上摘果子,也能天天摘得到,而饿不死。

    而这里人口,一直又不是太多。

    所以说地租也不会太高。

    即便土地早就大兼併了,可是人口一直不见增多,那地主也没有办法提高地租,毕竟这里高了别人可以去其他地方。

    除非大量买农奴。

    可是官府要对奴僕收税,农奴干活又不勤快,还不如短工。

    多一个奴僕就要多一份税。

    这其实也不是根本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家里的下人多了,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案件发生的频率就高了。

    主家死得就很快了。

    所以即便再富有之家,奴僕也是很精简的,往往不会超过百人。

    直属的僕人,往往只有数人。

    尤其是大家公子,在蓝星中红楼梦那种情形是不会出现的。

    一个公子配大小丫鬟十多人,还有长隨,小廝七八个。

    那是找死。

    这样的公子,出不了一年,就被下人毒死了。

    刘推官又看了看,然后对刘根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可是尸体在你家后院埋著。"

    "看这个坑的深度,不可能是白天挖的,白天挖坑必然有人看到。"

    "你肯定是深夜才有时间挖这么深。"

    刘根脸色一白。

    "而深夜之时,你的老父亲定然在家里安睡。你或许会出去豪赌,但你父亲必然在家里。"

    "如果外人来你家里挖坑埋尸的话,怎么可能瞒得过你父亲?"

    "据我推断,应该就是你埋的尸体。"

    "而你父亲醒来时,问你,你只用隨口敷衍,就把他敷衍过去了。"

    "而你父亲对你也是信任,所以才没有当一回事。"

    "是这样吗?"

    刘根脸色震惊,显然对刘推官的话,感到非常惊骇。

    这意味著刘推官的话,是说中了刘根的心思。

    而这时,刘根父亲也被衙役带了出来。

    他一脸沉重地看著刘根说道:"我的儿,前几天我问你半夜在干什么?"

    "你说你要藏一些银子不让我知道,我也就没再管你。"

    "没想到你竟然是在藏尸体,我们刘家世代清白,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凶杀犯?"

    "天啊,我刘五,没有孙子,我的儿子又变成了凶杀犯,那我活著还干什么?"

    刘根父亲在那里悲惨地哭泣著。

    眾邻居也是表示同情。

    这父亲辛苦一辈子,儿子竟然是个凶杀犯,那简直太打击人了。

    更加打击的人,对方死后没有人给主持葬礼,没人给烧香,只有靠邻居简单收敛,让里正给隨便下葬。

    死后必然是没有香火的。

    这个世界案件频发,所以人们也分外相信鬼神报应。

    不然的话,干嘛会有这么多案件?

    这个世界为恶之人,死得特别快。

    不像现实世界,为恶者往往欺压邻居几十年,都没人敢反抗,一个个忍气吞声,苟延残喘,让为恶者一直活到老。

    眾邻居一个个也是无话可说。

    "刘根啊,你看你干的好事。"

    "是啊,你都这么大了,还让你父亲操心!"

    这时刘根哭著道:"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我都招。"

    "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外地的客商,是和我在D局上认识的。"

    "他藉助在我家里,住三天就要走人,因为嫌弃客栈不老实,会偷他的钱。"

    "三天之后,他让我提前喊他一声,他好早点出城门。"

    "然后到时候,我就去喊他,喊他的时候发现他死了。"

    "然后我担心会被捕快敲诈勒索,所以说我就自己把它埋了……"

    听到这里之后,捕快们一个个怒目而视。

    在闻人升眼中,他们分明在骂:就算这是真的,你也不能到处说啊!

    刘推官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刘根所说的话。

    像他这样干实事的杂官,最清楚手下人的德性。

    指望他们不敲诈勒索,那怎么可能?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害怕案件发生在家里。

    因为他们是捕快,很明白案件发生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们一般敲诈的都是要判死的凶犯。

    凶犯马上就要被抓起来关进去杀头,人一死,哪还有什么案件缠到他们身上。

    尤其是刘家这样的,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

    他们更加不担心了。

    毕竟银子太吸引人了。

    为了钱,都有人可以直接去死,何况是他们仅仅冒一些风险。

    那些老爷们,皇帝大臣不缺钱,所以不会为了钱而冒风险。

    他们就不一样了。

    "好吧,既然如此,看来你就是无辜的。"

    "现在你们把刘根放了,把尸体带回衙门里,继续验尸。"

    "什么,这就把人放走了?"眾人有些疑惑。

    "这就判刘根无罪吗?"有捕快也是不甘心,毕竟这刘根竟然公然詆毁他们。

    他们这样辛苦,收点茶水钱,轿子钱,鞋子磨损费……怎么了?

    这个世界和蓝星古代一样,有事能不报官,就儘量不报官,大家要么在宗族里私了,要么是地方乡绅的主持下私了,要么就是自己隱瞒下来。

    刘根就是这样做的。

    刘推官显然也是认为刘根做的没错,但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隨后眾捕快们跟著刘推官离开了。

    "推官老爷,今天办事也太隨便了。"有一个捕头这样不满地低声发著牢骚道。

    他还想多捞一把。

    听说这刘根最近手气好,有不少银子。

    其他捕快们却没有多说话。

    毕竟他们都是些不入流的,而堂堂推官大人,可是正六品官。

    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推官给本县县令递个话。

    他们那些捕快们的铁饭碗很有可能没了。

    当然推官一般不会这样做。

    毕竟这些捕快,不是推官的直属人马。

    实际上这位推官手上能直接动用的人,也就是几个副手和几个衙门中人。

    要不怎么说推官是佐贰官。

    真正手中有兵有人的,还是县令这样看似官职低的坐堂官。

    而这个捕头又是县令的小舅子,综合起来,他才有发牢骚的资格。

    这捕头也只是说了这一句,也不再说了。

    其他人虽然心头疑惑,但都是遵照命令,一个接一个离开刘根家。

    而这个推官却是一个话嘮,甚至也没有把自己的职位当回事。

    或者说太过於将职位当回事的傢伙,身上都出案件,然后死於非命。

    那推官说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会疑惑。"

    "现在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派出8个人来,轮流盯著刘根。"

    "这就叫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不然的话,单纯把刘根抓来拷问,即便是用刑也找不到真正的铁证。"

    "这尸体埋下的时间太长了,作案痕跡早就消失了。"

    "如果刘根是谋財害命,他在侥倖逃脱惩罚之后,肯定会带著银两逃跑。"

    "如果说刘根没有杀人,是真的冤枉,那他就会继续安心的在这里过日子。"

    闻人升一听,微微摇头。

    而其他人一听,纷纷举大拇指。

    "还是推官老爷英明。"

    闻人升微微一笑。

    推官未免有点自我感觉良好。

    因为对方的推断,仍旧没有证据。

    在他看来,即便刘根逃跑,也不能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只能说,经过这个事情后,刘根肯定会带著自己的老爹赶紧走人。

    因为这一次碰到一个心好的推官,判了没罪。

    等到下一次换个推官,碰到一个心狠的,就会把他拉出去当替死鬼了。

    果然正如闻人升猜测的一样。

    刘根当天晚上就收拾好细软,喊上自己老爹就要走。

    结果他老爹说不走。

    "你要没杀人,就不要走。"

    "你一走,别人就以为你心虚了,就会四处发海捕文书来拿你。"

    "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死也要死在家里,不想死在外头。"

    於是,刘根就放弃老爹,一个人自己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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