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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八章 极限(下)
    “郎君!”

    “殿下!”

    听见王君昊和张士贵同时高呼声,李善充耳不闻,一脚踹中面前的突厥大汉的膝盖处,对方并没有倒地只是往后退了两步,但恰巧踩着地上尸体,登时脚步踉跄。

    李善手中长刀回缩,刀尖轻易的在大汉的脖子上拉出一道足以致命的口子,虽然只有短短两刻钟的时间,但第一次真正参战的李善杀人手艺突飞勐进。

    地上满是尸体,空中都似乎弥漫着血雾,攻上城头的胡人没能抢下城门,渐渐向后退去,只留下几十个突厥人被困在城头,李善这才丢开长刀。

    王君昊几乎是扑到近处,双手摁住李善的肩膀,仔仔细细的打量,半响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李善的发髻上抽出一根长箭。

    李善瞟了一眼,并不关心,只笑着对一旁精疲力尽靠着长枪的张士贵道:“当日手软,今日补之。”

    此次攻上城头的突厥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牛斌、郭子恒麾下的叛军,正是郭子恒的头颅让这些叛军战意消散,使得薛万彻率东侧守军及时赶到,堪堪将敌军赶下城头。

    “不意殿下亦能杀敌。”张士贵也在笑。

    无论在山东还是在雁门,李善始终是以谋士的身份搅动风云,或长于军略,但未闻亲自领兵,今日李善亲自操刀,虽难称武勇,却大振士气。

    薛万彻凑了过来,看了眼李善头上长箭刺穿导致散乱的发髻,“初入长安,便听闻殿下昔日长乐坡一战……”

    张士贵冷冷哼了声,“倒是忘了……去岁曲江池畔,芙蓉园内,殿下神勇,以一敌数,无人能挡!”

    一个在说李善当年长乐坡与秦王府子弟殴斗,一个在说李善去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罗家叔侄打的……

    安静了片刻后,三人环环相视,爆发出大笑声。

    在

    这个小小的顾集镇中,在面对十余万大军的围攻中,在随时都可能不测的危险中,那些政治层面的影响被降低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人世间,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关系,战友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一种。

    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的交给战友,这是任何一种关系都无法比拟的。

    已近黄昏,突厥大军渐渐远去安营,黄沙弥漫中,只能隐隐看见如蚂蚁大小的人马,夕阳斜照,如血的光线混杂在城头处,映得一片通红。

    三人都没什么力气了,只靠在城头处随意闲聊,让士卒们收拾残局。

    “前年山东战事,淮阳王、原国公不合,以至于三万大军尽丧。”李善想起往事,叹息道:“史万宝顿足不前,道玄兄陷入阵中……”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但顾集镇一战,武安兄、万彻兄抛弃前嫌,携手坚守,此战即使战死塞外,后世当有铭记。”

    “若能生还,两位必为栋梁!”

    张士贵和薛万彻对视了眼,后者有些懵懂,但前者却隐隐听出了点味道。

    顾集镇一战,不是内战,而是外战,是对阵草原部落的国战。

    两个政治立场鲜明而且对立的将领携手……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登基,张士贵、薛万彻都是应该得以重用的栋梁之才。

    “数月前,见段志玄虽长于军阵,却行止轻佻,难以独挡一面,才去信请秦王以大将替之,只可惜武安兄……”

    张士贵摇头道:“远离战场数年,还要多谢殿下……并不言悔。”

    李善侧头看了眼薛万彻,“那……”

    “若是殿下要致歉,九泉之下,阴曹地府,多的是时日。”薛万彻不以为意,其实他是最倒霉的那个。

    当日李善巡视顾集镇,特地带上了薛万彻,就是为了不让其影响苏定方……毕竟苏定方是以中郎将的身份统领代州军的,结果被坑在了顾集镇。

    李善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如今两位理应知晓,数月前,西河郡公巡视代地,实则与突利可汗结盟……”

    张士贵、薛万彻都没吭声,这事儿他们在第一日就心里有数了。

    “与突利可汗结盟,颉利可汗理应不会也不敢全力来攻,所以在下才会起意筹建顾集镇……”

    “谁想得到欲谷设……”薛万彻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呃了声后补充道:“说不定欲谷设不是自杀的!”

    张士贵瞥了眼这位同僚,微微点头,开口道:“颉利可汗借独子之死,裹挟突利可汗南下,又遣派骑兵借道楼烦关,绝非是为欲谷设复仇,实则为的是河东。”

    张士贵来了兴致,侃侃而谈,“虽然不知突厥军中粮草是否短缺,但毕竟未能攻破马邑、雁门,必不充盈,若是无所获而返,颉利可汗声望大跌……所以才会全力勐攻顾集镇。”

    薛万彻在这方面不太精通,但却有战略眼光,摇头道:“十余万大军围攻顾集镇,看似是为了殿下,但实则是为了拔除顾集镇这颗钉子。”

    “此次若非颉利可汗举倾国之兵来攻,顾集镇、马邑、雁门关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的确大有裨益,更何况顾集镇离云州不远,若不拔除,突厥难安。”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亮不知何时出现在头顶,向苍茫大地投射下皎洁的月光。

    李善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起,“今晚……”

    “自然是某来守夜。”薛万彻看了眼胳膊带伤的张士贵,“放心好了,安心歇息。”

    李善正要下通道,脚步顿了顿,回头望去,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真的不悔?”

    沉默片刻后,张士贵轻声呢喃了句,“同生共死。”

    随即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李善深吸了口气,九死一生之际,还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足下二人,豪气过人,不畏生死,丈夫之举,在下李善,冒昧相请,愿义结金兰,结为兄弟。”

    薛万彻、张士贵对视了眼,双双拜倒。

    在一片血污的城头处,三人向月而拜。

    李善左手握着张士贵,右手握着薛万彻,轻声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命可轻抛,义不能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