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只是蒙蒙亮,李靖就迫不及待的再次启程,夜空中明月犹在,星辰闪烁,真正的披星戴月。
进入云州境内后,李靖明显的察觉到局势肯定发生了变化,而且还是那种好的变化……昨日经常能看到的突厥骑兵小队几乎无影无踪。
呃,这种变化于国是好事,于那位邯郸郡王是好事,但于自家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
李靖加快了速度,午后终于在左云县城南侧数十里外再见唐军旗帜,那一刻,李靖的心是提起的,虽然都说邯郸郡王温文儒雅,与人为善,甚至和四弟李客师一家都交好,但昨日一战,听闻这位尚未弱冠的郡王奋勇当先,锐气逼人……更别说,连斥候都收拢走,明显是要和自己做一场。
不自觉的侧头看了眼身侧的临济县侯阚棱,李靖特地将其带上,为的就是缓和关系……撕破脸对邯郸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自己来说更不是什么好事。
但下一刻,看到迎出来的张公瑾、张士贵两人,李靖心一松……应该是偏师。
张公瑾、张士贵领千余骑兵为右路军向西北方向进发,他们相对来说进军的速度稍缓,毕竟方位更靠北,遇见的突厥乱军也更多。
“大捷?”李靖嘴角都在抽动,自己真是……错过第一次,又错过第二次,看来朔州还真不是自己的福地啊!
“斥候回报,颉利可汗召集近万骑兵,邯郸郡王率先冲阵,酣战三刻,宜阳县公刘世让、左武卫将军薛万均、并州骑兵副总管张宝相陆续来援。”张公瑾用略为惋惜的口吻说:“突厥大败,斩首数以千计,颉利可汗率余部北窜。”
昨日李善遣派斥候,召集三军汇合的时候,张公瑾倒霉的碰上了硬茬子,是阿史那一族中一个大部落,好不容易才杀散对方,等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那边都已经打完了。
今日拔军继续进军,但昨日被李善击溃的突厥散骑漫山遍野的出现在张公瑾周边,这位代州别驾不得不再次吃下这块肉,光是收拢的战马都超过三千匹了,这才等到了李靖。
李靖捋须的手都在颤抖,“率先冲阵……邯郸郡王果有锐气。”
马鼻的,老子背负了那么多压力,最后被人摘了桃子!
只能说有的人啊,只会想自己吃了多少亏,而不会算自己占了别人多少便宜。
要知道在绝大部分人眼里,是你李靖占了李善的便宜,后者经营年许,如今的代州再无残破之像,人口的增长,粮草的储备,以及大量的战马,如今的代州军经历了数场战事,可以好不亏心的自称为天下强军。
而张公瑾、张士贵这些大将心里更清楚,在未来的几年内,大唐和突厥之间,国战必起,虽然进军的路线有很多,但主力必迈雁门关,而代州总管很可能会成为这一路军的统帅。
历史上的确如此,贞观三年,唐太宗李世民决意击东突厥,一同六路大军,最重要的一路就是定襄道,所谓的定襄道也被称为代州道……两个称呼是新旧唐书不同导致的。
主将是曾经担任河东道行军总管的李靖,副手是时任代州都督的张公瑾。
正是这个原因,李靖才会想方设法清除李善在代州的影响力……未必是针对李善,但问题是想掌控代州,建功立业,就必须这么做。
张公瑾、张士贵都心里有数,如果李靖能顺利的揽下此次大败突厥的功劳……那日后出塞大军,主帅人选中,李靖是最有资格的那个。
看着面无表情的李靖,张公瑾小心翼翼的说:“今晨,邯郸王遣亲卫下令,诸军往西北方向进军,于左云县以北百里处合军。”
张士贵理解张公瑾的小意,他们俩都是李世民的心腹,很清楚如今朝中局势,自从洛阳虎牢大战之后,秦王军中威望一时无二,太子开始将手伸向了军中,高阶将领如原国公史万宝、任城王李道宗、燕王罗艺、河北名将薛万彻,低阶将领如常何等人。
而如今,在赵郡王李孝恭被罢兵权回朝出任宗正卿之后,东宫最重视的就是面前这位代州总管永康县公李药师了。
决不能让李靖投入东宫。
张士贵咳嗽两声,不顾张公瑾诧异的眼神,朗声道:“大军分为四路,如今三军合一,唯独本路未至,如今邯郸郡王意欲北上邀击,当即刻启程。”
“不急,不急……”李靖的声音有些冷澹,但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和邯郸王在顾集镇并肩死战八日。
还有机会吗?
李靖在心里盘算,一旦合军,自己身为代州总管,有绝对的资格掌控全军,但问题是下面的将领……苏定方那是不用考虑的了,刘世让、张仲坚都是邯郸王的嫡系,薛万彻、张宝相都在其麾下征战有功,侄儿李楷既然肯随其北上,那也未必肯站在自己这边。
这还是马三宝回朝,尔朱义琛留守的情况下,李靖不会忘记正是这两位在崞县一战之后不顾军令追击阿史那·社尔。
数来数去……李靖看了眼张公瑾,也就这位代州别驾稍微好一点。
一旦合军,说不定就要撕破脸……李靖不得不郑重考虑这种情况的出现对战局的影响,以及对自己日后掌控代州的影响。
李靖抵达代州时日不长,又因为正在战时,代州官场又心向李善,导致现在他还不知道那个公开的秘密……李善曾经亲口提及,永康县公赴任代州总管,自己就会回朝。
所以,李靖不得不考虑自己这个代州总管日后如何与手掌实权的代州长史相处的问题。
性格中的谨慎重新占据了高地,李靖尚在沉思,他需要寻找一种合适的方式参与进去……不和那位邯郸王撕破脸,但也能分澜些功劳。
但此战之后……李靖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将其调走,不然自己不可能掌控代州军。
长时间的沉默后,张士贵眼中冷意愈浓,他转头看了眼临济县侯阚棱,悄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