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觉得今夜需要一些仪式感。

    今天早些时候，在出发前往那个神秘的地点之前，华兹华斯找到了自己。他一脸严肃地表示，将在今晚做出那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在那之后，他将在夜中归来。他对于独自回来还是感到有些害怕，希望比尔能来接他。

    比尔欣然应允。为了体现出重视，这个十几岁的小子想办法搞来了一台福特T1轿车，作为一个生手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到了肯辛顿公园外。

    比尔第一次远远看见了那个曾向自己发出邀约的、令人生疑的场所。那里弥漫着黑雾，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比尔坐在车里，熄灭了车灯，静静等待。大约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左右，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华兹华斯。那小子真的走出来了。

    比尔激动地下了车，摔上车门，朝着自己的好伙计走了过去。

    咬钩的鱼，往深水里游的鱼……

    这个故事，确实是比尔从他爸那里听来的。不过，他知道自己从来都做得不好。

    他没想到，他的好兄弟华兹华斯做到了。虽然比尔对于那个乐园的诱惑到底有多么巨大没有切身体会，但是，华兹华斯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独自走出来的人。

    这说明了很多事情。比尔也越发相信，他的这个好兄弟，往后绝对前途不可限量。

    “华斯！”比尔有些激动地跑了过去。身后街灯微微的光亮已经能照出华兹华斯脸上的轮廓，他起来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确实是带着微笑的。

    比尔跑了几步，脚步突然凝滞了……

    转眼间——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他看见好朋友身后的黑雾中，似乎隐藏着一头巨大的走兽。那走兽的头顶似乎生着一棵巨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飘落。

    华兹华斯看见比尔的眼神，顿时有些害怕，声音发憷地转过头：“怎么了？”

    在华兹华斯回头的那一瞬间，那幅令人震惊的景象消失了，似乎刚刚那一幕不过是黑暗和夜雾偶然勾勒出来的幻景而已。

    巨大的黑鹿消失了。比尔摇摇头，认为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没事。”

    他旋即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背：“在你之前，我好像没听说过有人能离开那里！”

    比尔的眼神难免还是有些落寞：“可是，蒂娜选择了停留……”

    “每个人都会做出选择……”比尔耸耸肩，将华兹华斯送上了车，“每个人也得承受自己的选择。”

    将副驾驶的车门关上，比尔回到了驾驶位，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我搞到了一些威士忌，你没喝过酒吧？今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天……”

    在那晚选择离开之后，那种原本萦绕着华兹华斯的沉迷、堕落的气息消失了。蒂娜则渐渐疏远了华兹华斯。从前常常是三人行的场面，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

    从那之后，华兹华斯似乎走出了童年，他开始真正为了成为一名剧作家而努力——他尝试着写出一些“像那么回事”的作品，并尝试拿着自己的作品去白色大街的剧场毛遂自荐。

    可惜的是，剧场的老板们几乎都是一些锈脑子、势利眼，一看的是个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客气的留下了华兹华斯带来的作品，不客气的直接将他和比尔轰出了门……

    日子一天天流逝，故事并没有突然之间花团锦簇，一切暂时并没有因为华兹华斯毅然朝着更深更冷的海中游去而马上变好……

    比尔隐约也知道，这段时间对于自己这位好友来说，绝对是难熬的——他刚刚丧失了属于午夜时分的极致欢愉，失去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此刻又像是初出海的水手一样吃尽了苦头……

    纵然面临如此挑战，他始终能看到华兹华斯眼睛深处的光，再不是油尽灯枯的感觉。这就挺好的。

    不过，比尔内心深处却有着独属于他的恐惧：是他劝华兹华斯“选择那条更难的路”。倘若事情一直没有起色，他要如何去安慰他的朋友呢？他不知道。

    于是，有关于华兹华斯的前途，他变得比本人还要着急起来。

    比尔还算是个乐观派，他相信事情总会迎来转机的。怀着这样的心情，比尔总觉得生活中发生的某些事是蕴含着特殊意义的。而他似乎也因此忘记了海中鱼儿的生存之道……

    街头的“小混蛋”有自己的一份正经工作，他有时在杂货店里打工。

    有天他在给一个客人找零和闲聊的时候，得知眼前这位睡眼惺忪的客人，是一位有名的剧作家，他叫莫宁。

    比尔由此认识了莫宁，也就顺理成章将华兹华斯介绍给了他……

    在那个时候，比尔还以为自己帮了华兹华斯一个大忙。

    之后的故事，朝着血腥的终点站一路驶去——莫宁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利用华兹华斯的才华，让他成为了自己的枪手。将原本应属于华兹华斯的荣誉全都收归己有，并以非常卑鄙的手段控制着这名年轻人。

    卑劣的行径最终酿成了那起血案，华兹华斯在一夜之间杀死了莫宁及其全家。

    那起血案之后，从午夜乐园出走的华兹华斯，也彻底堕落了。他的灵魂沦为白色大街那家“不存在的剧院”的怨灵，为人们一再上演着讲述他悲剧人生的《血色的婚礼》，直到肖恩让他得到解脱。

    当年，当比尔得知惨剧发生之后，自责和后悔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是他要华斯离开午夜乐园的， 是他将华斯推荐给了莫宁！

    他觉得，是自己将这位最好的朋友推入了深渊。

    不过，比尔终究还是没有被各种汹涌的情绪吞没。在一切让人惊叹的事实中，他感应到了最最不合常理的地方——

    他所认识的华兹华斯，是那个坐在公园长凳上，安静书写自己世界的少年。

    他虽然承受着脱离午夜乐园的痛苦，甚至要面对莫宁的卑鄙行径……

    但他，不是会做出那种残酷事情的人。

    华兹华斯，乃至他的人生，被某种东西操控了。

    莫名地，荒谬得如同噩梦般的一切，让比尔想到了他曾看见过的一幕。

    接华斯的那晚，他将车停在肯辛顿公园之外，好友穿过黑暗向自己走来……

    他看到黑暗和雾气在一瞬间，构成了一头巨大的黑鹿。

    “黑鹿……”比尔的眼神往前延伸，仿佛洞穿了时间，直抵那一夜，再度看见了那一幕，“那不是幻觉！”

    “有什么跟着华斯走出了乐园……

    “有什么一直诅咒着华兹华斯！”

    回忆的河流倏然中断，投入观看的肖恩几人，恍若隔世般地抽身而出，站在比尔的房间内。

    四人还没回过神，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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