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谁担任会长。”永夜方舟说道。

    这样的发言算不上明智，毕竟中立方不仅意味着双方拉拢的对象，也意味着两个阵营的敌人。

    但肖恩无法表明态度，因为他预计到未来自己与尼采的矛盾将会公开化，那么从此刻开始，自己所有的发言都会被有心人记取。他既不能提早暴露自己的倾向乃至意图，也不能让未来潜在的盟友怀疑自己的立场。

    被逼表态，那只能表态中立。

    “是这样吗？”一个有些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魔神的声音在洞窟中轻荡，“我听说方舟先生在还是微光之海的时候，跟‘那个侦探’走得很近。

    “亚瑟·梅林的立场在座的都知道，想必方舟先生应该是支持菲利普斯的，只是他不想跟我们表态而已。”

    残翼沙利叶那张一半圣洁一半堕落的面具望向自己。肖恩承认，仅仅只是对视都是一种考验。

    面具下，肖恩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微光之海和亚瑟·梅林有交集这是业内都知道的事，如果有人据此推断他是菲派自然无可厚非。不过，只要他不承认，那么他内心真实想法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仍是悬而未决的。

    “您大可找寻更多蛛丝马迹来揣测我的立场，我没有意见。”方舟在大洋中散发着坚定微光。

    肖恩凝视之处，月面在轻轻旋转，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好了诸位，”在气氛稍显严峻的时候，女士的声音如化冻的春风，“我们好像聊了太多严肃的事情了——这儿应该是让人放松的地方不是吗？”

    国王们似乎非常赞同辉煌终幕曲所说，原本前倾或者有些紧绷的姿态都放松了下来。

    “我竟然还在想着这些事……”红龙起身，“看来我还需要更多的饮料。”

    气氛松散了下来，像是眼见要成灾的旋风流散去。

    肖恩起身走到吧台，要了一杯苏打水。

    “你不喝酒？”红龙已经喝到第四杯威士忌，他的声音听起来就皱起了眉头，似乎不能理解永夜方舟的选择。

    自从上次被酒神菲庇狄斯的疯狂神格完克之后，肖恩已经痛下决心远离酒精。

    他知道菲庇狄斯还在这摩登时代最繁华处游荡，只要自己还是探秘者一天，就免不了再次遇到来自他的考验。

    如果下次遇到酒神的主神格，自己依然对酒精饮料有所迷恋……肖恩想不到自己的更多死法了。

    于是，他在心里咬了咬牙，说道：“是的。曾因为杯中物吃过亏，所以决心不再喝了。”

    红龙耸了耸肩：“好吧。我想我也会喝到吃亏的那天。”他端着酒走向了长条桌。

    肖恩一时想静一静，于是一人坐在了吧台边，凝视舞台。

    舞台上的华尔兹结束了，两名面目模糊的恶灵舞者谢幕下台。追光灯亮起，下一个登场的表演者，让肖恩的瞳孔缩小了。

    那家伙周身仿佛浸润着墨绿色，身上的西装湿漉漉地还在滴水，皱巴巴的礼帽檐下被雨水打湿的脸保持怪异的笑，他挂在手臂上的那把长柄伞肖恩可还记得——很早之前，他被那把伞的伞尖刺穿，其上的恶毒让他此时还有些幻痛。

    雨中汤姆。那个新约都市传说中的家伙。他竟然也被“请”到了国王俱乐部的舞台上演出。

    包括之前那对双人华尔兹舞者在内，这些凶残恶灵并不是真的会为他人献上自己的表演。之所以会在这里，应是之前被某个King级捕获，并通过某种方式强迫他们进行表演。这个诡异的舞台，也算是King级力量的一种宣示。

    雨中汤姆有些木讷地站在台上，青筋毕现的手抓着那支残破的长柄伞。台下，阴影中的乐团开始演奏一曲欢快的踢踏舞曲，原本僵直的舞者，似乎被某种力量驱动，开始跳起了踢踏舞。

    踢踢踏，踢踢踏！汤姆的皮鞋在舞台上敲出响亮声响，虽然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那怪异的笑，但那双眼睛显然已经陷入了暴怒和疯狂之中。他并不想跳舞，他只想杀死这里所有的活物。但是，来自台下的音乐却让他忍不住翩翩起舞……

    恶灵的心灵世界本就极度扭曲，此刻再辅以愤怒，肖恩很难想象在那可怜的灵魂中正在发生什么。

    很难欣赏这样的表演，肖恩眉头微微皱起了。

    轰隆。远在舞台之上的玻璃天穹外传来闷闷雷声——雨在新约城中下大了。玻璃上有无数雨滴造访，它们敲击着天穹，传出细细密密的声音。哈德逊河上绽开无数雨花，河底的亡灵们只觉得天灵盖上酥酥麻麻。错落的街道上人们朝着天空举起了深色的盾牌，脚步匆匆。新约城的雨夜也会出现魔幻时刻，人们曾口口相传，大雨的街头曾出现过一个狂暴的墨绿色身影，以至于人们一到雨夜就想早些回家

    踢踢踏，踢踢踢踏。汤姆枯朽的眼皮翻起，他的身体自顾自地舞着，视线却仿佛黏在了玻璃天穹上。

    大量的雨水顺着天穹的弧度蓄满在了凹槽里，排水管勤勤恳恳地履行自己的工作，可惜春雨如此丰沛，蜂拥而来的雨点已经超出了排水槽的设计峰值。雨水渗过了玻璃天穹的缝隙，像是过于顽皮的孩子，一定要翻过窗户进来瞧热闹。

    第一滴雨水从天穹边缘滴落，在空气中划过一秒，破碎在舞台一角。

    第二滴雨水落在了摇头晃脑的钢琴手的肩膀上。

    第三滴、第四滴……

    肖恩·狄金森的眉头皱紧了。他清楚记得，雨中汤姆在不接触雨水的时候只是Jack级对标的邪异。

    不过，当他遇到雨水之后，凶险等级将直逼King级。

    他转过头，看见另外七个同僚似乎并没有在意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不行，不能让汤姆失控，不然会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肖恩刚下定决心就延伸出了灵质想要阻隔雨水。

    可是这时，汤姆正上方空中闪烁了一点反光，一滴雨水正落在雨中汤姆的帽子上。

    糟！肖恩立马站了起来。

    舞台上，被迫跳舞的舞者终于停下了他的步伐。乐团似乎也发现了异状，音乐戛然而止。

    那几个稍显麻木的King级终于也转过头来。

    他们看见汤姆定定地站在舞台上。

    他低着头，肩膀夸张耸动，发出无声的笑。

    接着，他缓缓抬起头，帽檐下那个湿透了的笑容，即使探秘者见到也会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