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暗中安排的接应人员,也是这些年自地下世界,好容易笼络和收买的高手;虽然平日里绝少出手的机会,但每一次离开他身边时,都代表着他的某项麻烦和威胁;就此被从肉体层面上消除。
比如其中形貌丑陋、难辨性别的“杀蛇”,其实是一名豢养蛇虫,调制毒物的好手;只有一只眼睛的“雀鹰”,却是百步内微见毫厘、箭无虚发的前射雕士;还有擅长刺鞭和飞索绞杀的“飞镰”。
最善闭息和潜伏在沙中暴起袭击的“断枪”;力大如牛的角抵季军出身,足以迎面掀翻数骑的“奔牛”;甚至是最近才委派到他身边的异术戏法师“幻人”,此时此刻,都变成了破碎散落的尸块。
片刻后,黑判官/龙涉,就毫不犹豫的任由大片温暖,浸透在自己的大腿上,又流淌了一地,露出一副卑微而胆怯的表情,哭声求饶道:“将爷饶命……将爷救我啊!小的只是个受人驱使的奴仆。”
然而,身着红黑相间、古朴斑驳的重甲铁兜的对方,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是带着面兜的幽深空洞处,似乎在冷冷看着他;就像在盯着一块烂肉或是一件死物,让他浑身毛孔不断地战栗着。
片刻之后,原路退回又绕进了另一条,狭窄裂隙中的黑判官/龙涉;也看着头顶上逐渐露出的天光,突然身体一松轻声自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百般作态、不顾污秽的求饶之下,居然真被人放过了。
正所谓是狡兔三窟,而身为黑襟团之首,自然也有好几条逃生的秘密路线。当他手脚并用抵撑着身体,全力攀爬上这处透光的狭窄裂隙后;不顾背蹭刮的血淋淋手臂,用力的蹬踏在一侧的立石上。
晃动的立石轰然倒下,也带着滚滚而下的大片黄沙;转眼之间就卡住并塞满了这处,不足数尺宽的荫蔽裂隙。而在龙涉立身之处,赫然是一处沙山上露出的陡峭乱石顶端,还埋藏数个不起眼布包。
被翻出来之后,顿时就露出下行的绳索工具、自卫的武器、防晒的衣物,乃至是穿越沙海所需的食水。只是,相对于另一个被他放弃的出口处,长期准备在其中的骆驼,他就只能冒险步行离开了。
就在他抓着引绳奔踏着滑下,数丈高的石堆之后;却冷不防身后重新鼓起的风尘中,高处一具身穿红黑甲胄的身影,也为尾随着他留下的脚印,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茫茫的沙海之间。
然而,留在地裂秘谷内的张自勉,同样是有些懵逼和茫然;要知道,他是亲眼看着这一行队伍,自茫茫沙海中一路开过来的;也看着他们只准备了最基本的食水和随身的兵器而已,就别无他物了。
甚至连宿营的帐毯篷布、夜间烧煮烹食和取暖的柴炭,都未尝携带上就这么兵贵神速的疾行而至;可他们又是从何处,凭空变出如此之多的甲械物资补充和武装,甚至是用来攻坚和破阵的炮车呢?
更别说,在攻入山壁洞穴内的时候,还有人见到了横冲直撞、一马当先的黑石怪物;这些有着金刚力士造型的石怪,力大无穷而无畏刀枪箭矢,杀敌如入无人之处;也不接受任何的投降只管杀戮。
因此,就算是有事后被俘获的贼寇,也鲜有不是被吓得肝胆俱裂、大小失禁;浑身臭烘烘的被押解出来,失魂落魄或是语无伦次的在叨念着什么。然而当张自勉被召唤进去之后,这些全都不见了。
除了满地来不及收拾干净的残肢断体,和大片溅落在石壁上的血污狼藉,还有被踏碎、踩烂的可疑痕迹之外;就再没有这些黑石怪的任何踪迹;就好像它们根本不存在,只是现场众人的以讹传讹。
抱着一肚子的心思和未解之谜,张自勉最终来到了最大的洞厅之中;虽然,到处都是来不及清理的满地狼藉,但他还是忍不禁被其中宛如殿堂一般的富丽浮华陈设,还有明显属于僭越的器物所惊。
但是,张自勉并未在这处洞厅停留多久,就被唤到了另一条宽敞的洞道中;然后又沿着这条天然形成的洞道,抵达了又一处稍小一些的洞厅。然而,扑面而来的却是脂粉、香料和体温的浓重气息。
霎那间张自勉的头皮也发麻了起来。在这处百步宽的天然洞穴内,赫然聚集着上百名衣不蔽体、甚至别无一物的女子;就这么麻木而漠然、呆滞的望着外来人;就好似不存在任何的惊悸和羞耻感。
或者说曾经生而为人,或是为人子女和姐妹的道德伦理,在她们身上已经被不同程度的磨灭掉了;而只剩下基本存活下来的本能和习惯讨好一切掌控者的反应;比如包围和环绕着想扯下他的胯子。
因此,当张自勉衣衫不整的自内落荒而逃出来后;却看见了束手靠在一旁石壁上的扈从孙水秀,正意味深长的含笑看着他。张自勉不由的叹息道:“黑襟团真乃万恶不赦,竟然害了这么多女子。”
“这也仅是其中有幸活到现今的。”随行医官出身的孙水秀,却是对他摇摇头道:“还有更多经由此处被送走的,或是没了用处后,丢给外间那些群盗,或是堆在地坑中的,相信你不会想看见。”
“既然如此,却不知可有我绵尽薄力之处;”张自勉也深吸了一口气,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孙水秀点点头道:“不错,据说张义从通晓多种番话方言,故奉上官之命,请你协助我一同进行讯问。”
“若能因此找到更多的线索和消息,也有机会尽早解救出,分散别处更多的受难者;自然了,上官也说过张义从相貌堂堂,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正气蔚然,若能出面安抚一二,也是莫大的功德。”
然而,张自勉听到这话却是面皮一下子涨红了;很想要为自己辩说些什么,证明自己并非如此。但又想到了那些女子的惨状,满肚子的话到了口中,最后变成了百般滋味翻沉的两个字:“好吧。”
与此同时,占据了另一处洞室的江畋,也在接受检点战利品和审讯俘获的汇报:毕竟,在这处地裂秘谷中,经过了数代数代黑判官的经营;不但有相对完好的生活和享受设施,也积藏了大量物资。
此外,还有历代黑襟团从商路上,抄掠、劫夺而来的财物;乃至身为首领的黑判官个人私藏。但相比堆积在洞穴深处,那些装满箱笼又散落满地的金宝财货,江畋更关心的是这些残余贼众的口供。
或者说,这次突袭黑襟团老巢的行动,固然是十分成功;正好将绝大多数黑襟团的骨干成员,都堵在了裂谷之中,或杀或降无一遁逃;但在外间还有多支长期受黑襟团直接或间接驱使的盗团马队。
正好籍着这些残党的供述,找到此辈藏身之所或是季节性据点;全力发动官方之力,尽可能一次性的将其铲除或是击溃;就算不能彻底根绝这些依附商道吸血的匪类,也能安稳和消停一段时间了。
也算是江畋巡行祁连道,给地方上留下的最好礼物和回馈了。另一方面,通过搜检黑判官及其党羽的居所,还从各种密匣、夹缝中抄一些不具名的书信和信物;直接指向一些官府中人和豪族大姓。
甚至是具体的诸侯、藩家。至于前者,江畋就一定要问责和追究到底的;而后者的证据和凭信,则是可以当做某种重要的筹码和威慑,虽然因为国朝宗藩体制的缘故,并不便轻易对诸侯外藩动手。
但是将其交在一些合适的人手里,同样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比如,为还活着的人争取补偿和安置,为受害者的家人谋求一些抚恤。江畋虽然素以特立独行著称,但也有维持默契的潜在合作者。
江畋很快做出了决定,清点出来的财物宝货中;那些金银器皿和珍宝饰物,登记造册直接上缴充公;作为对朝廷官面上的交代。剩下的钱帛则会被留下来,通过内部入账充当巡道御史的特殊经费。
然后分出三分之一的数量,直接奖励给从征的左骁卫和团结兵、巡路马队成员;足以让每个人头都能分到足够好处。而黑襟团养在裂谷的牛马驼畜,同样也分配给他们;作为共同行事的额外奖励。
但作为代价,其中一部分人要留守此处,对后续输送虏获和补给的贼众,进行守株待兔和瓮中捉鳖式的打击和歼灭。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护送被长期囚禁、奴役在裂谷中的受难者,安全回到后方。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最终决定一出,裂谷内外顿然是一片欢欣鼓舞,呼声雷动;而奉命带队前来的一众将校,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或是喜笑颜开;毕竟在最初的预期中,并未指望够拿到多少好处。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的警讯。却是在裂谷的另一端开口,也是一条蜿蜒而上的沙山沟壑边缘;突然迎来了一行穿过茫茫风沙遮掩的访客;根据高处的探哨观察,至少有武装齐全的上百驼/骑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