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百骑禁军,还携带了弩具,莫名失踪不见?”
李彦早知道百骑禁军有人没了,但在听了程务忠所言后,神情也不禁郑重起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请程领军直言。”
程务忠脸色极为难看:“一位是郑三郎,博州人士,从小习武,一身好本领,箭术精湛,发无虚弦。”
“一位是郭五郎,荆州人士,也是良家子出身,性格稳重,文武双全。”
“他们都是常年受训的老手,上山后攻入寨中,郑三郎还射杀了贼匪头目,后来根据旁人讲,就看不到他们的踪迹,如今生死不知……”
“我等已经搜遍了整个寨子,每个角落都查看了,就是找不到两人下落,也没有发现任何遗留下的线索。”
“这两个人莫名消失,就好似被鬼物抓走了……”
李彦摆了摆手,严肃地道:“鬼怪之说都是庸人自扰,不必再言!依我之见,这山寨背后藏有秘密,两人的失踪恐怕与此有关。”
程务忠道:“我之前也是这般想的,但仔细搜了搜,并没有发现暗道……”
李彦似笑非笑:“这个寨子可不小,按照屋舍的规模,挤一挤住个上千人都没问题,程领军人手不足,短短一个多时辰,能确定没有暗道吗?”
程务忠张了张嘴,终究道:“我不能确信。”
百骑精锐最大的缺陷就是人手不足,偏偏之前还留了七十个在山下,三十个上山,结果装出事情来了。。
现在若说完全地毯式的搜索一遍,也不尽然,但程务忠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有隐蔽的暗道,一个人被贼子所趁,还有几分可能,两人又怎会齐齐消失,连个示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呢?贼人若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被我等杀得落花流水了!”
李彦微微点头:“这确实是问题,将最后看到他们的人叫过来。”
程务忠去叫,很快领着三位百骑精锐回到面前。
李彦看向他们:“你们一个一个说,最后见到郑三郎和郭五郎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个开口的禁军,个子矮小,长着对死鱼眼,看上去愣头愣脑的:“我们从东侧冲上,我射杀了哨岗和两名巡逻的贼人,郑三郎冲得比我前,接连射中了几名召集贼匪的头目,前几个一箭毙命,最后一个未中要害,还在呼喝,他就直接持刀冲上,将贼人斩首……”
听着他的描述,李彦来到了交战地点,看到了地上的血点、交战痕迹与身首分离的尸体,不禁点头:“果真是勇武之士,然后呢?”
死鱼眼禁军道:“然后郑三郎就从这个方向杀入寨中,我们分开后,就没看过他。”
李彦看向第二个禁军。
此人浓眉大眼,有股老实巴交的气质,像是一头勤恳的黑牛:“我是与郭五郎同行,就是正常杀了些贼人,分散行动后,就见不到他了,不过分别时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特意朝这个方向而去,我问了一句,他也没有答我……”
李彦又跟着他来到西南侧的位置,脑海中浮现出路线,微微点头:“你没有跟着郭五郎一起去吗?”
黑牛禁军摇头道:“我当时没有在意,专门去杀贼了,一转身后他就消失不见,然后再也没有见过。”
李彦微微颔首,看向最后一名禁军。
最后这位皮肤也黑,鱼泡眼,眼神很是锐利,开口就是地道的凉州口音:“我看到两人在最大的那间屋子前说话,神情有几分怪异,只是我当时匆匆而过,没来得及询问。”
李彦跟着他来到寨子中央的屋前:“这是寨主所住的地方?”
程务忠道:“应该就是,里面还搜出了几把良弓,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拥有的。”
李彦问:“暗道搜索过了吗?”
程务忠道:“我们之前的重点,就是搜寻这里,十多个人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三四遍,没有找到暗道,也没有厮杀的痕迹,连血都没有,里面干干净净的。”
李彦道:“现在总结一下,就是这两位失踪的禁军,最初分别从东侧和西南侧杀了上来,各自解决了贼人后,冲了寨中,在寨主屋前碰过一次头,然后消失。”
“期间没有发出任何求救惨叫之类的声响,寨主屋内也没有搏杀的痕迹与血迹,就莫名不见了。”
程务忠叹了口气,脸色难看:“确实如此,此事颇为诡异,怎么就被我等撞上了呢?”
李彦道:“你这是早没遇到我……早遇到我,听些劝告,也不至于如此!”
程务忠想到山下的时候,这位确实让他多派点人手上来,心头又是羞恼,又是懊悔:“若是全员出动,确实不会有这意外。”
李彦绕着寨主的屋子转了一圈,鼻子突然嗅了嗅:“这一股焦枯味是怎么回事?里面着了火?”
凉州口音的禁军摇头道:“没有着火,这寨子若是着火,那可难以遏制,我们都特意盯住,以防贼人情急之下玉石俱焚的。”
李彦问:“寨子内的贼人头目,可留下活口?”
众人面面相觑,回答统一:“没有。”
李彦又问:“其他人愿意交代吗?”
程务忠道:“问了几个,都说不清楚情况,也就没问了,李机宜如果要审问,我们可以将他们提来。”
李彦皱眉:“普通的匪贼不会知道多少重要信息,关键是头目,如果留下几个活口就好了……”
程务忠赶忙解释道:“李机宜见谅,我百骑不比内卫,风格一贯如此,何况这些贼匪,就是打家劫舍,也不存在审讯问责的需要,又哪会提前知道有此事情呢?”
凉州口音的禁军也补充道:“太子殿下和百官的车队还在后面,这里距离驿道并不远,岂能让殿下和百官冒风险?”
李彦目光一动:“不错,这里距离驿道不远……”
他视线转动,看向寨子四角的哨塔:“程领军,术业有专攻,你是军旅中人,依你之见,这座寨子的哨塔是不是多了些?”
程务忠断然道:“何止多了,一般的贼窝哪有这样整齐的规划,这绝不是普通贼匪能够布局,稍加改动后,都能当成一座军用营寨了。”
李彦微微点头。
他上山看到寨子时,就觉得奇怪,这种构造真的酷似宋朝时期所修的堡寨了。
要知道后世熟悉的杨家将种家将,一大关键能力就是修碉堡,杨业、杨文广、种世衡等人都是如此。
陡然在唐朝见到这么个有几分专业的军事化堡寨,还是一个匪贼的老巢,李彦还未进寨,就觉得蹊跷。
有这能力去参军不好么,何必在此蹉跎?
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出身贫寒,有能力却被高门大族排斥,一气之下落草为寇。
所以李彦开口道:“我们亲自上哨塔看看。”
此时太阳已近落山,两人就着天边的余晖,先来到东边和南边,加以确定:“这两座哨塔,分别观察不远处的两个村落。”
程务忠点头:“寨子内没有田地,不养牲畜,这些贼人的口粮,自然是从村民口中掠夺。”
李彦不置可否,又快速来到北边的哨塔,遥遥一望,目光顿时凝重起来:“程领军来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就要考验目力了,李彦有弓弦劲的射天狼与唯识劲的眼识双重加成,程务忠再是两点零的好视力,也是一片模糊,只能摇头道:“不知。”
李彦道:“那里是潼关所在!”
程务忠脸色变了。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畿内首险,东西咽喉,重要性自不必说,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根据路程,太子和百官的车队,大概明日这个时候,就会抵达潼关,然后正式出关。
不过他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对啊,潼关已经不比以往了,贼人为何要立这个哨塔,专门关注?”
这回换成李彦一奇:“怎么说?”
程务忠解释道:“我曾去洛阳,途径潼关的时候就看到,现在过关根本没有阻碍了。黄河的水位发生了变化,河水直接退去,变成了一大块河滩,城关与河岸之间空出一大块来,车马可以畅通无阻。”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这类事情很多,比如安史之乱,也是因为黄河不断侵蚀,虎牢关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依河傍山,扼守东西要冲,于是很快被安禄山攻破,一路平推到洛阳。
潼关也是被喜怒无常的黄河抛弃了,等到历史上,武则天执政的年代,这片区域更是遭了地震,潼关的关防被震坏大半,朝廷也干脆不修了,直接挪地方,另外造了一座潼关。
李彦想了想道:“我们去最后一座哨塔。”
在夜幕降临之前,两人赶到西边的哨塔。
这回不需要李彦提醒,程务忠眺望后冷声道:“这座哨塔是看驿道的。”
李彦点头:“修建这座寨子的人, 所图甚大啊!”
程务忠转过头,俯瞰下方的营寨:“如此说来,郑三郎和郭五郎,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被贼人灭口?”
李彦看向一间间表面平平无奇的屋舍:“不无这个可能。”
“但有一点程领军说得没错,两位百骑精锐一同消失,却连个呼救打斗声都没传出,也没有在屋内留下血迹……”
“能办到这一点,要么贼人的武功强到不可思议,瞬间控制住保持警惕的两人,将他们杀死后,尸体拖入暗道处理,要么就是里应外合!”
程务忠闻言猛然转头,厉声道:“李机宜是怀疑我百骑的兄弟?”
李彦正色道:“程领军,遭遇案件需摒弃私情,你如果真的念及百骑的兄弟情义,就更该好好追查线索,寻找真相,否则不单单是郑三郎和郭五郎没了救援的希望,一旦弩具丢失的罪名犯下,连累的可是你们所有人!”
程务忠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沉声道:“多谢李机宜提点,我明白了,可百骑内真要有人与贼子勾结,搜查的范围就太大了!”
李彦一副你没见面市面的样子:“一百个嫌疑人绝对不叫范围广,何况还能进一步收缩!”
“之前交战时内外一片混乱,如果百骑内有凶手,他也无法确保自己与被害者同行时,不会被旁人看到,当你们询问是,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将能说的都说出来。”
程务忠目光一凝:“那嫌疑人岂不是最后看到他们的三个人?”
李彦内心波涛汹涌,语气依旧平淡:“是啊,初定的嫌疑人正是刚刚的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