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景山上，李启的洞府附近，此刻他正抓着一只老鼠问话。

    「播种？」李启歪了歪头。

    「嗯，播种，吃了果实……就，就该为植物播种，这是窝里老爷爷告诉我的道理。」小老鼠瑟瑟发抖，但还是如此说道：「若非如此，以后的果子就会越来越少的。」

    李启点点头，说道：「说的对，合该如此，去吧。」

    小老鼠如蒙大赦，赶紧吱吱叫着跑开。

    李启的视线一路上顺着老鼠看去，真知道韵延伸，感知朝着内部跟过去，看见了老鼠钻进了老鼠洞。

    老鼠洞里，一个九品的年老老鼠，毛都枯白了，正在对一群没长毛的小耗子，拿着一本只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书，念诵典籍。

    小老鼠连忙跑到里面，这才安稳下来，不再那么害怕了。

    李启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

    浓烈的生气和灵气被他吸入体内，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力量……李启再度看向四周的景色。

    放眼所及，几乎所有的东西，这片大地，河流，上面的树木，各类生灵，都具备神智，都已经被强盛的天地大源催生成了精怪。

    这些精怪未必是妖，而是纯粹的「精灵」。

    大至雪月风花，小到瓶罄篦梳，乃至于陈茎落叶，皆有精灵浮现。

    幽明不能藏其殊妙，万象无所隐其精灵

    并且他们的出现并非是消耗，而是在逐步加强天地大源，他们的修行并非和道门以及人道一样，会采集天地灵气，吸取灵气吐出浊气，而是会整体加强天地大源。

    道门的修行方法，是将自己需要的部分拿走，然后汇聚更多，他们修炼火法，需要火气，那么就会去地火之处攫取地火，或者去九天之上摘走天火，用以修行。

    这对天地来说是纯粹的掠夺，道门的修行之法，想要修成的是「独独之我」。

    所以，如果道士们采集太甚，天地甚至有可能会枯竭，因为天地之中的精华部分已经被吃光了，拿完了，然后就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把这种离开，叫做「飞升」。

    但巫道不一样。

    这些精灵们，就和巫觋一样，他们修行，提升，但是……依然属于自然的一部分，不会脱离自然，他们依然是整个循环的一份子，只是……逐渐逐渐的变的更加重要而已，他们的「位置」越来越高，能影响到的事物也越来越多。

    但他依然是这其中的一部分，不曾脱离，也不会脱离，他变强大的时候，天地大源也在逐渐变得强大。

    李启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会不抵触某些特殊的气了。

    妖道会觉得城池之中的人气讨厌，人道会觉得荒野野外的瘴气烦人，道门会觉得妖气腥臭扑鼻，佛门天生就讨厌魔气，有很多法门针对。

    但唯独巫道，对这些气都没什么感觉，在什么地方都很习惯，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全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本来就是宇宙的一部分，他们就是很自然的存在，所以不会有任何的抵触。

    你再强大，你也是宇宙的一部分组成。

    你不可能脱离宇宙存在，哪怕你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你依然只是在「盒子」外面，而盒子外面，也是宇宙的一部分。

    所以，你能改变的只有位置本身，而不是世界本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启叹息道。

    他懂了。

    体内六品的修为，又镇定了很多，根基又夯实了一些。

    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他已经无法再有欣喜的感觉了，沉水碧即将去前线的事情，还是压在他的心头。

    如

    今看看巫道真正的景色，算是好好歇歇一会吧，敕封了一位七品正神，哪怕用了宗人府的助力，也让他有些疲惫。

    敕神可是要消耗很多东西的，小妖给凡人讨封，事后都会弥补，不然都会欠下一份大大的因果的。

    所以，牛黄所说，敕封之恩，如同再造，当事为亲父，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算了，先休息一下吧。」李启摇了摇头，回到了空荡荡的洞府之中，然后闭目。

    并没有修行，而是睡觉。

    许久没有睡觉了，人身小天地都朝着阳气倾斜去了，睡觉调节一下阴阳。

    一觉睡下去。

    ————————

    时间缓缓流逝，李启的疲惫也在睡眠之中逐渐褪去。

    只是，睡着睡着，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暖。

    李启没有睁眼，真知道韵瞬间扫荡周围，把附近的信息全部搜集到眼前！

    这很方便，就好像传说中的神念一样。

    正常来说，神念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毕竟感官就只是感官，修行者感知外界，也得依靠不同的感官。

    眼睛是感受光的器官，耳朵是感受机械波的器官，鼻子是感受气味分子的器官，这些感受的都是固定的。

    不同的感官，带来不同的感受，最近汇聚在五蕴之中，被你的思考器官解析，进而得到周围世界的情报。

    哪怕是高品修行者，他们能直接看见分子层面东西，那眼睛也始终是接受的光，通过光来看东西。

    那神念是什么东西呢？是怎样的感官？通过什么方式来获取周围的信息呢？光？机械波？弥散分子？

    【鉴于大环境如此，

    毕竟信息传递总是需要介质的，不可能没有任何介质就直接出现信息传递这种事，而从介质之中获取信息，就是「感官」的本质。

    没长对应的感官，你就是感应不到，几乎不存在有一个万能的绝对感官，能够感知一切。

    对，几乎，不存在。

    因为，真知道韵，就是这样一个万能的感官。

    如今强化过后的真知道韵，已经能够做到感知所有媒介，不管是气味，光，机械波，亦或者别的，乃至于更深层的信息都能直接读取，还能被李启的信息流视野直接看见解析，都不用经过五蕴，杜绝了幻术的可能。

    这算是李启的底牌吧。

    这么一扫，李启立刻扫到了周围的东西。

    那温暖的感觉，是因为沉水碧正睡在他旁边。

    四周的家具也都摆好了。

    帐幔帱幨，屏风步障，承尘如意，香炉鹿箧，床榻枕衾，簟褥毡席，几桉箱笥，澡盘梳篦，步摇手巾，笄钗珰耳，圆镜粉器，一应俱全。

    只是因为李启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觉，所以并未在床榻上，感受到的温暖来自沉水碧的体温，两人现在靠在一起。

    兔子倒是真睡着了，缩成一团，甚至露出了耳朵。

    黑色的。

    这点还是相当奇妙的，兔兔的毛色其实是会变的，变化是按照太阴变化的规律，有阴晴圆缺之分，这也是她作为月精的性质之一。

    不过，她没事的时候是不会用本体示人的，所以极少展现。

    今天或许是真的睡着了，所以居然露出了耳朵。

    李启起身，捏了捏竖起来的耳朵。

    兔子的耳朵很灵活的躲开，然后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感知都很敏锐，虽然兔子没有万能感官，但她的感官实际上也极其敏锐。

    敏锐且优秀的感官，再加上足够的信息处理能力，才能够支撑高品修行者们的战斗和日常生活。

    毕竟，在域外动辄按光年计算的战斗，他们虽然没有一种可以感知一切的万能感官，但他们已有的感知能力，其实都是远超凡人，而且非常精密的。

    沉水碧现在说不定能肉眼看分子结构。

    李启以前就体会过，三品的读心，其实不是真的想读心，而是单纯的看见了你的思维。

    因为人的思维必然是有载体的，大脑里的电波，神经的突触，神魂的波动，亦或者巫觋天地的运行，武道身体物质的交换，这些是构成思维的载体。

    三品仅凭肉眼就能看见最细微处，甚至比光子还小的量子领域，直接看完了你所有的思考载体，你在想什么也就一目了然。

    虽然李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量子领域，但在这个世界，作为组成万物基础的各种「气」，似乎是无限可分的。

    一缕气可以拆成无数丝，一丝气又可以拆成无数小丝，反正李启现在还没拆到气的最基础部分，想来大巫们应该能直接「看见」。

    毕竟眼睛就是拿来看的，哪怕没有真知道韵一样的万能感官，他们也有自己的手段，说不定比万能感官更加神妙。

    昔日，兔子被抚摸毛发或者耳朵的时候，总有些放不开，不过，事到如今，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李启捏耳朵捏醒之后，她若无其事的收起耳朵，重新回到人形，说道：「你醒了？家具我都置办的差不多了，也排好了，从此之后，这里便能日常生活，修行，住上几千年也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不过应该是住不了几千年了，对了，我让此地山神，为我宴请本地的精怪，算是庆贺一下乔迁之喜。」

    「这些我也早有准备，食材酒水一应俱全，庆祝本是该有之义，对了，罗浮山的人，届时也会一起来，我已经通知了。」沉水碧点了点头。

    合该如此，开府是大事，这次之后，沉水碧甚至都不会再轻易的回罗浮山去了。

    她和李启，从现在开始，定居在这里了。

    虽然两个人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表示，但心中却都有些欣喜。

    真好。

    李启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就起来，准备酒宴吧，酒宴过后，便是新的日子了。」

    「嗯，届时再生个孩子，也是顺理成章，毕竟开战一事，光是提前布置战场，对大巫们来说也得花上几百年时间，接下来几百年，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啊。」沉水碧点头，语气平澹的说道，就只是单纯的叙述事实。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却头疼了起来，李启只觉得这言语像大山一样压了下来，让他肩膀都沉了几分，干咳两声，转移话题：「咳咳，这个之后再说，先邀请亲朋，告诉他们吧。」

    沉水碧也不疑有他，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各自去处理各自的事情，通知各自的亲友。

    李启先是写信给了长安，通知了博岳他们，他犹豫再三，还是通知了柳参之他们，至于来或不来……

    看他们自己吧，毕竟深入巫神山腹地这种事情，对人道来说也很刺激吧？

    再说，来了又有什么用？只能说是……见最后一面吧？

    从此之后，道不同，于是便分道扬镳。

    李启和沉水碧两人，各自筹备。

    酒宴菜肴，庆贺，礼仪等事宜交给了李启。

    场地布置，请柬，酒水这些事则由比较擅长的沉水碧负责。

    毕竟是修行者，就算没有其他人帮忙，干活也是很快的。

    李启这边还很有酒宴的经验，在上苑积累的幻景餐具生意，让他对这些事情得心应手。

    不多时，酒宴就布置完毕。

    幻景张开，如在梦中。

    灯烛辉煌，五色祥云罩有四周，香风馥郁，一派仙乐。

    四周有两条浮空小河，水流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循环，散发着阵阵香味。

    仔细一看，这两条浮空的小河，一条是灵泉所成，另一条则全是美酒。

    两条小河漂浮在半空，流淌在洞府之中，其上还有一艘艘小船。

    小船精致漂亮，仔细一看，却发现上面放着一叠一叠的菜肴，酱干、生瓜子、小果碟、酥烧饼、春卷、水晶糕、花猪肉烧卖饺儿、糖油馒头，嗖嗖浮浮，在浮空小河上荡漾。

    此外，洞府之中还悬挂有经筒、符袋、灵符、卷轴，以红纱彩金子，以菖蒲通草挂门上，四围以五色染菖蒲悬围于左右。

    又凋刻生百虫铺于上，却以葵、榴、艾叶、花朵簇拥，内更以百索彩线、细巧镂金花朵，及银样鼓儿、糖蜜韵果、巧粽、五色珠儿结成福袋，御书葵榴画扇、艾虎、纱匹段堆成辟瘟小阵。

    葵榴斗艳，栀艾争香，角黍包金，菖蒲切玉，玳延罗列，琴瑟铿锵，至于其他设置，更为华靡，有幻景呈现，景色如何只看想象力，却见前后悬鸟风灯，皆嵌白玻璃，覆以珠络，酒榼茶铛，左右陈列。

    天上更有星空，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这是沉水碧想要的。

    确认整备无缺后，李启也将请柬寄了出去。

    牛黄山神也有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