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很难去形容那副场景。

    在他头顶上空无一物，是一片黑暗的穹庐。

    但在此刻，在他们的头顶，正升起在世界的尽头。

    那是一只红色的圆盘，它的弧线完美到了极致，它有着深红色的光芒，哪怕是在这里都能感到它灼人的热力。

    就好像是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一样。

    宇宙崩裂了，李启可以看见，大道互相纠缠，撕裂。

    宇宙的规则从未在此刻如此混乱过，李启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天地都在遭受影响，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入侵所有大道，包括所有人的内天地。

    就好像人道掠夺了‘白银’一样，将‘白银’从五金之中摘走了，从此五金不全，诸天万界都不再具备白银这一事物。

    现在，那一轮从宇宙边缘升起的太阳，也开始尝试‘掠夺’所有的太阳。

    整个宇宙的阳气，开始汇聚。

    李启可以看见，那那一轮太阳比起来，宇宙显得如此的……破碎。

    整个世界那么多的大道交杂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幅涂鸦一样，又好像是生活在一座到处都是裂缝纵横交错的，破破烂烂的宇宙。

    宇宙太多，太杂，各种冲突的东西混在一起，是那么的粗劣，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危房。

    但那一轮照耀全宇宙的光球，是那么的‘纯粹’。

    李启从未见过任何东西有如此单纯的形状，就像一片只存在于理论之上的‘数据’，一片绝对平直的旷野，还有那个具有完美圆弧的光轮。

    这番景色中，轻灵简洁的几何线条简直勾魂夺魄，他凝神注视，不禁神情恍惚。

    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物理题里面的‘绝对光滑’‘没有摩擦力’‘绝对刚体’‘真正的圆’出现在了现实吧。

    尤其是‘真正的圆’。

    众所周知，圆周率是无穷大的，也就是说，所有的圆都必然不是完美的。

    如果出现了完美的‘圆’，那就说，圆周率其实有极限，或者……这个世界是无限可分的，可以无限拆解下去。

    这都是绝对颠覆现实的。

    ‘圆’一个概念，不是实物，也不可能存在实物。

    所有的自然圆形，都是近似圆，只要放大就会发现边缘全是凹凸的，全都是多边形，而不是完美的弧线。

    从无例外。

    但现在，例外有了。

    那一轮照耀宇宙所有时空的太阳，出现了，比任何现实事物都更加完美，是纯粹而绝对的概念产物，并且已经映照到了现实。

    只是……只有太阳。

    却没有太阴。

    魔王子也注视着那一轮太阳。

    他知道的比李启多一些。

    自从白银在世界上消失了三十五亿年的现在，宇宙中终于再度出现了这种旷世绝景。

    如今的这个宇宙，其本质就是当年那些大道统所产生的遗迹而已。

    这个世界看起来分崩离析，大道混杂，各个地方连物理规则都不一样，光速也可以随意改变，本身就是因为宇宙千疮百孔，正在逐渐冷却，宇宙的大道缓慢衰弱之中，最初之神们，没有能力将新的大道重铸。

    最初之神们，它们再也无法完成像以前那样，做出从混沌中分离万物那样的壮举了。

    所以，人道想要接手这件事。

    至于这些在这个破碎的宇宙之中，那些普通的世界，诞生出来的普通文明，都只不过是在战争废墟中刚刚孵化出来的蟑螂而已。

    甚至于，这些世界，开始逐道，开始发展技术，他们的技术，也完全建立在‘错误的宇宙’之上。

    这些世界，永远不会知道，‘金’之大道，其实有五金。

    不管他们怎么去探究，怎么去实践，怎么寻找和思辨，只要没有知道真相的人告诉他们，这些文明从诞生到毁灭，都不会知道‘金之大道’，原来还有一个白银。

    他们自以为的利益，自以为的生存，自以为的文明道路，都只不过是这废墟残骸之中，和其他的蟑螂争抢为数不多的生存资源罢了。

    偶尔，他们会被真正的战争席卷到，就好像人道制造‘长城’所毁灭的无数世界那样，那时候，他们才能从这废墟一般的宇宙中，惊鸿一瞥，看见真正伟大存在的身影。

    这般场景，就连魔王子都有些感叹。

    嗯……就是不知道天魔是怎么想的。

    不管那些，此刻，尽情观礼吧。

    这是一位二品的纵身一跃，魔王子对其报以绝对的尊敬，尊敬一位逐道者的勇敢。

    此刻，要么是一品即将诞生的瞬间，要么，则是二品的陨落时刻。

    这般伟业，这可不常见啊。

    李启没有魔王子知道的那么多，但他也隐隐约约有些感觉，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

    太阳继续在无情地升高着，但太阴却始终没有出现。

    到现在，一片片雪白耀眼的光芒洒下，越来越炽烈。

    随即……太阳破碎。

    所有的大道响动在这一刹那没了声息。

    李启顿时感觉到一阵窒息，某种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甚至穿透皮肤和骨骼，捏住了他的心脏！

    所有的异象转瞬消失，李启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似乎整个宇宙都安静了下来，无数的世界闪烁，所有的太阳都在此刻被黑斑覆盖。

    一位二品，陨落了。

    巫道第一个尝试容纳大道契机，试图晋升一品的大能者，死在了此刻。

    正如同最初所说的。

    当大道契机出现之时，巫道会有提前甄选好的二品排队。

    一个一个来。

    上一个，死了就换下一个，一直到有人成功为止。

    如果所有人死绝了都没成功，那就是输的彻头彻尾，死掉许多许多的二品，损失不知道多少战力，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而人道的目标，就是在巫道成功诞生一位全新一品之前，正面打到日月真铅鼎所在之处，将大道契机抢回来，或者破坏巫道二品们的晋升。

    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这件事。

    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喜悲，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已。

    人道是进攻方，巫道才是防守方。

    只是，到具体的战区，职责就不一样了。

    先锋之战，也只是真正开战之前的石头剪刀布，决定个先手而已。

    现在，先手已经被李启拿到了。

    李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战争，这才刚刚开始。

    死伤万亿生命，无数世界坠落的先锋之战，只是开胃前菜中的一颗小樱桃罢了，后面还有满汉全席一筷子没动呢。

    李启从二品坠落的威势之中逐渐清醒过来，他第一时间选择了接受‘盟’的消息。

    是一个不知名的人，职位比祝凤丹更高。

    他要求李启，立刻离开战区，前往后方，先锋之战已经结束，后面的战争他不用管了。

    这让李启有些疑惑，又有些惶恐。

    但看了一眼魔王子，李启决定还是早些离开此处比较好。

    于是，李启说道：“那就告别吧，朋友……只是希望，下次你别带天魔来……”

    听见李启叫自己朋友，魔王子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就算看不见面具下面的脸也知道他心情不错。

    但他的回答却是：“这我可说了不算啊，你还是先带着小侄女儿回去吧，人道可要席卷过来了。”

    李启不再言语，转身，带着尚未挣脱术法的李师薇，快速离开此地。

    而魔王子，则目送他离开。

    等到李启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之后，魔王子才飞了起来，缓慢的来到了柳君逸的玉佩旁边。

    柳君逸的肉身已经被李启毁灭，他的思维此刻正在这玉佩之中，被诸界枢机崩溃之后的庞大信息冲刷。

    “我还想挑战你呢……有名的君子，只是……可惜了，没有输在打架上，却输给了诸界枢机的崩溃，还真是，有点丢脸啊。”魔王子摇了摇头，如此叹息道。

    但，这时候，那块玉佩却突然亮了起来。

    “就这样……可还杀不了我……你们两个联手，也一样。”柳君逸痛苦的声音传来，四周的能量开始汇聚，凝聚成一个人形。

    柳君逸没有输给李启，他只是输在了魔王子的偷袭之下。

    哪怕强如柳君逸，也无法对付李启和魔王子联手，所以才失手，被诸界枢机的信息洪流给冲刷了个遍。

    但……毕竟是柳君逸啊。

    诸界枢机的信息洪流，也没能要了他的命，他甚至还有余力凝聚法身，看样子并不准备束手就擒。

    “别坚持了，我知道哪怕是现在，我也不可能活捉你，但你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就算要打，也要等你全盛时期再说。”魔王子摇了摇头。

    “那……魔道是想做什么？”柳君逸用能量凝聚了一具勉强能用的身躯，艰难的站着，盯着魔王子。

    “没什么特别的。”魔王子看着柳君逸，递给他一封战书。

    “我终于等到一位君子五品了，我向你约战，等到你回复到全盛之际，我会前来挑战，希望你做好准备。”

    语罢，魔王子将战书放下，转身离去。

    只留下柳君逸在原地。

    他只是愣了一会，然后立刻冲去了基站所在。

    必须赶紧修复基站，重建指挥系统，指挥大军撤退！

    战斗已经败了，但非战之罪，如果不是魔王子出手，他绝对能够支撑一天，很轻松就能打退巫道，之后稳固修为，再徐徐图之。

    可惜，魔王子偷袭，破坏了诸界枢机，直接导致了柳君逸的战败，前线的指挥系统也必然崩溃。

    所以，赶紧重建，能少死一些人，那就少死一些人！

    ——————————

    这场打了半年多的战争，最终以巫道的胜利结束。

    谁也没想到，竟然半年多就赢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打个几十年都属于短的。

    甚至李启都觉得，打个十几年，打到柳君逸五品，战斗就该结束了，那时候就该分输赢了，因为柳君逸五品之后，很可能强的离大谱。

    战斗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李启自己想晋升五品实在是太慢了，他的五品是真的‘水磨工夫’，虽然道路已经铺平，但总得去走，全靠水磨，整个千把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李启自己选的道路，是作为祝人，成为‘因果’的连接点，而操纵因果需要的修为太高太高，是很需要积累的。

    可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五品，来的比柳君逸还快。

    白辰狐王菩萨给他提供了那颗玉珠，让他朝自己的过去身和未来身借取了修为，使得修为成为了三倍，得以突破需求的瓶颈，越过了水磨工夫的阶段，直接成为五品。

    也因为这点，李启得以比柳君逸更提前突破，直接冲了过去，逼的柳君逸失去先手，束手无策，只能搏命拼死突破。

    好在他真的突破了，这也超越了李启的预料，差点就让他翻盘了。

    得亏魔王子的突然出现，才让一切彻底定鼎。

    没有了诸界枢机的指挥调度，人道就不再是一个整体，而一盘散沙是不可能赢得过具备完整指挥体系的巫道的。

    总而言之，除了人道之外，皆大欢喜。

    人道很快修复了诸界枢机，有了组织体系之后，他们快速撤退，将战争堡垒留给了巫道。

    没必要，他们带走甘松城就行了。

    那，战争堡垒就是那些世界的战利品。

    参战之后，还有幸活下来的世界，他们将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来自人道的战争堡垒，其中的技术，其中的术法，甚至这些战争堡垒本身，都是这些世界平时绝对无法接触到的宝物。

    对这些文明而言，人道堡垒是真正的天顶星科技，能让许多文明就此大踏步进步，不管前路是好是坏，这都是前进。

    但李启是见不到这些了，因为，他才刚刚回去，把李师薇交给了沈水碧，就马不停蹄的前往了大后方的战区，那是比先锋战区后的多的地方。

    李启的战区指挥职务直接被解除，会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祝凤丹都无权干涉这件事，这是二品秩祝的直接召见！

    他得到了一个极为严肃的命令，没错，是命令。

    秩祝命令李启，立刻放下所有事情，赶过去，所有战区必须全力予以配合，不惜一切消耗，崩碎列宿也无所谓，把李启一个人送回去。

    这让李启有些惶恐。

    这……这是为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