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的老师干了多么惊人的事情之后，李启几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联系对方。

    好在三品之间的联系不需要他亲自回去，他可以在欲界一边干活一边联系。

    只需要顺着因果之线，轻巧的触碰对方——

    触碰……

    对方。

    等等，没有反应。

    他的确找到了祝凤丹，就和以前一样。

    曾经四品甚至是五品时期的李启，也是能顺着因果之线找人的，这是他的三品特质之一，而且他还曾经找到过某些三品，甚至不知死活的想要触碰对方。（详情见第六百一十八章）

    在那时候的李启眼里，他就是找到了一些‘怪物"，无法形容的巨兽，这其实相当危险，如果不是对方小心翼翼的将他挥退，他估计在碰到的时候就会死掉。

    而如今，他已经能够联系到类似的巨兽，甚至他也是其中一员。

    他俨然已经成为了牵拉着万物的巨型引力源，他已经在这个宇宙之中举足轻重，不再是当初那个顺着蛛网触碰怪兽的蚂蚁。

    这种情况下，李启应该很显眼才对，祝凤丹绝对不可能注意不到他。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启立刻收回了自己催动欲界的力量，将所有的心思和算力都集合起来，收拢法身，凝聚力量，下一刻，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巫神山。

    在巫神山，祝凤丹的洞府之中，一具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哎呀，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被你担心的地步，有点丢人啊。」祝凤丹的尸体坐了起来，然后快速复原。

    一具身体表现得完美无缺，对此刻的他来说并不困难，就算他衰落到极限，也可以在凡人眼中依然华贵。

    「老师，这就是你在我晋升的时候都不过来的原因吗？我还奇怪，虽然你平时放浪不羁，但也不至于心这么大……没想到，居然伤成这样。」李启快步走过去，查探祝凤丹的情况。

    都不需要使用真知，仅仅只是看一眼，他就能够察觉到他的伤势。

    「哎呀，这可真是……还有这种打法的，居然强行插入人道的道则，扭曲认知，让体内道争，无法自洽而内爆，这种招数算耍赖吧？」李启惊叹道。

    这确实是耍赖啊。

    三品的力量近乎是无解的，这已经不是物理层面上能处理的事情了，他们的力量完全建立在自己的‘道"上。

    可问题是，‘道"是根植于他们自己的认知的，这种认知，是可以被强行插入其他道则的吗？假的吧？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三品对世界的认知是可以被篡改的？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的！

    祝凤丹耸了耸肩：「看道统咯，魔道和灵道就不吃这套，他们免疫任何强制篡改，因为他们自身的独立性比较高。」

    「你也有这种性质，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弱点，你们的‘自有"程度很高。」

    「不过我可就不行了。」祝凤丹懒懒的起身，然后想了想，又躺了回去，说道：「我承认这个宇宙的真实性和自有性，那么我的思维就要屈于宇宙的自有性之下，换而言之，我的思维不能高于物质本身，只要干涉物质，就能干涉我的‘道"。」

    李启皱眉：「不对劲吧？扭曲宇宙对于——」

    「是物质，不是宇宙。」祝凤丹淡淡的打断了李启说话：「冷静点，别和傻子一样。」

    这话让李启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

    物质，不等于宇宙。

    物质，

    甚至可以是高于宇宙的，在‘自然"之下，也就是巫道和人道所认为的世界之中，物质存在具有的无限、永恒、绝对的性质，这种性质比时空更加坚固。

    具体而言，最典型的就是归墟。

    归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单纯的大量物质凝聚在一起，但是仅仅凭借质量就足以扭曲时空本身。

    在巫觋的自然世界之中，这个宇宙的统一性在于物质性，世界上每一个别、具体的事物，大至星河甚至是星官们的本体，小至各种基本粒子和气都是有生有灭的，但整个物质世界是无限的、永恒的和绝对的。

    物质本身具有不断转化的能力和条件。任何个别事物都不是从「无」中产生的，而是从它物转化而来的事物的灭亡也并非变为「乌有」，而是转化别的物质形态。

    任何方式，都不能消除物质本身，只是改变了物质的原有形态或结构而已。

    就连李启改变整个宇宙，也是如此。

    各种‘力"，各种‘光"，各种‘气"，以及许许多多规则的影响下世界的种种变化模式，所改变的都只不过是物质运行的方式而已。

    但是，物质本身，却依然存在着，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着。

    哪怕是引力化学，其本质也依然是物质。

    就好像是……精神一样。

    纯粹思维的世界，李启已经见识过了，灵道他们所创造的精神，是没有物质存在的，那是一个完全抽象的，仅仅依靠‘理念"就能存在的世界。

    而纯粹物质的世界，李启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见过。

    那就是巫觋的‘内天地"。

    巫觋从修行开始，就一直培育的内天地，其中没有任何精神的存在，内天地是活的，但如果脱离了巫觋本身来看待的话，这东西就是典型的‘死物"。

    内天地之中，没有‘高等智慧"，李启如果想的话，倒是可以拼出来一些活物，可是活物不代表有高等智慧。

    换而言之，这些生物，无法在纯粹思维的世界里出现。

    纯粹物质的世界，和纯粹精神的世界，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等同的？

    而在现实宇宙则不一样。

    现实宇宙之中，精神和物质同等。

    正如同世界上的事物千差万别，看上去好像有一个主宰者，或者造物主，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第一因"什么的，是他们的意志让世界成为那样，可是如果寻求那个造物主的踪迹，结果只能是一无所得。

    所以，物各自造，互不相待，所有的具体事物都是独立自足的，精神和物质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所以老师你的道，根植在最基础的物质之中，不因为物理定律或者宇宙常数而有任何的改变，其实本质上和纯粹思维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基础是精神，通过精神来衍生物质，一个基础是物质，是物质组成了精神。」

    李启其实早就清楚其中的区别了，不过他到今天才知道祝凤丹的跟脚原来是这样的。

    灵道或者魔道，这些道统认为，所有的物质，都只是精神的衍生物，精神理念是永恒不朽的，而现实有形事物是对理念的分有和模仿。

    只有在纯粹的精神之中，才存在完美的‘圆"，而现实中的一切圆和球体，本质上都对这一个抽象的‘圆"的拙劣模仿，而且永远无法模仿到位，因为圆周率是无限的，而现实的一切圆都是有限的，几何学上对「圆」的定义就是在平面内与一个定点等距离的所有点的集合，而现实世界里，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做得完全符合圆的定义，总

    有偏差，都不是完满的圆形。现实世界中的任何具体事物都不符合抽象概念的定义。

    但高等智慧却能够在‘不曾见过"的前提下，却依然能够认识到抽象的圆。

    那么，高等智慧，能够认识到自己不曾见过的东西吗？还是说……因为精神的圆满性，所以他们天然，生而知之的就能够获取到关于‘抽象"的知识呢？

    从这个论证角度来看，精神性的东西是要高于物质性的东西，正如同抽象的圆和具象化的圆一样。

    同理，一个人是否活着，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判断标准并不是身体是否活着，而是在于他有没有灵魂，有没有意识，有灵魂的就是活人，没灵魂的就是死人。

    这个灵魂并不是指的神魂，实际上神魂也只不过是物质的一种形态而已，这个‘灵魂"说的是其思维本质。

    灵魂这种精神性的存在比起肉体这种物质性的存在，更是人之为人的本质，所以高等智慧的生命，或者按佛门的说法叫‘有情众生"，有情众生之所以能对一些抽象的理念能有理性认识，正是因为他们具备这种高级的，更加纯粹的精神，这是超越物质的。

    不过，这种说法对于人，巫，妖来说那就是纯纯扯淡了。

    因为，精神本身就是物质的一部分。

    纯粹思维的世界，难道就不是世界了？

    纯粹的精神，依赖于什么而存在？

    一切的思维本身就是物质性的，所谓的‘抽象"事物也是如此，思想因为物质而存在，思维存在的根基就是因为‘物质"存在，谁说‘抽象理念"就不算物质了？

    那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存在的物质，他们遵循一样的规则，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物质"就是‘存在"本身。

    一切所谓灵魂——意识的存在性陈述，都不过只是对物质的命名。

    一定得先‘存在"，然后再去‘感知"。

    物质本身存在，然后才有所谓的规范，时间空间，物理定律。

    物理定律是物质的性质，也是物质的某种存在形式，并不是先有一个宇宙，然后宇宙里有一些物理法则和定律，接着物质根据会这些定律演变发展，不是这样的。

    是先存在物质，物质本身就包括了自身的一切性质，所以宇宙才是这个样子的。

    宇宙并不是一个为物质提供活动空间的场所，宇宙就是物质本身，是一切不以外界的意志为转移的运动所产生的「实在之物」。

    宇宙，有且只有一种存在方式，那就是‘自然"，这一个自然的状态是天生存在于万物的性质之中的。

    而人，巫之间的分歧，就在于如何对待‘自然"的态度上。

    至于妖，他们天生就认为，自己就是‘自然"，‘妖"是诞生于自然本身的事物，所以才会出现‘万物皆妖"，一切事物都可以‘妖化"，进而产生区别。

    当然，这种物质和精神之间的争论其实没有意义，大道统们也根本不会因此而产生争斗，最多也就骂两句。

    因为大家都知道，在‘终极大道"被探明之前，这种争论没有结果，因为本质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谁也说服不了谁，起码就现在的术法神通和认知水平来说，‘本质不可知"才是实际情况，搞不好这两者并不矛盾。只是站在不同角度来认识这个世界。

    而‘探明本质"，也就是寻找‘终极大道"的过程，才是目前的大道统们所要做的。

    不过，就现实意义上来说，这种认知，是的的确确能够产生具体效应的，最简单的就是‘跟脚"。

    祝凤丹的跟脚，根植于物质本身之中，所以，只要能够干涉到物质，也就是‘自然"的构成，起码在形式上干涉，就能够像是植入病毒一样在他的‘大道"之中埋雷，直接干涉他的道统运行。

    理论上来说，这种手法，在魔道也适用，也就是魔道常用的，改变心智，植入魔念，甚至替换掉你的‘念头"，让你‘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

    而巫道这种，不怕魔念植入，却偏偏害怕这种物质上的改变，就好像直接修改大脑这种思考器官一样。

    想通了这些，李启叹了口气：「那，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解决办法啊。」

    「解决办法不是很简单吗？小心，谨慎，还有就是谨守自身，同时你也可以对别人这么做，或者用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蛮力打死对面。」祝凤丹笑道。

    「蛮力打死？对三品来说，蛮力还打的死人吗？」李启有些疑惑。

    「你很了解三品吗？」祝凤丹反问。

    李启讷讷无言。

    「你还没有真正奠定三品呢，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其实我也很想直接告诉你答案，但你应该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

    「不过，作为你的师父，我起码现在还能告诉你——」

    「在欲界，肯定没错。」

    李启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滚，你又治不了我。」祝凤丹不耐烦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