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酒足饭饱就犯困,吃饱喝足以后,几夜没合眼的她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她靠在软塌上半清醒半迷糊的冲萧藏枫道:“萧藏枫,我好困,我睡一会儿,你一会儿记得叫我。”
萧藏枫看着整个都缩进了软塌里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替她盖上。
这时突有一阵极弱的风声从窗外刮过,萧藏枫神色一敛,只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全身已化作一道清风,从窗口流了出去。
凌汐池并不好奇萧藏枫干嘛去了,反正以萧藏枫的身法她想追也是追不上的,索性便也不管了,人也困得厉害,只想眯着眼睛打一会儿盹,可这时,她却敏锐的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朝她逼近,她慌忙起身,回头一瞧,雅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个黑衣男子立在门口,道:“主人已在旁边备了酒菜,请姑娘移步一叙。”
凌汐池定睛一看,惊了一跳,这个人她是认识的,他便是那晚差点将自己一剑毙命的随风,是萧藏枫父亲的贴身随从,她叹了一口气,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在心中忍不住腹诽,这样的出场方式,哪里是请,胁迫还差不多。
她瞧了随风一眼,道:“既然是请,能不能正式一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正常人都会吓出心脏病的,你就不能先敲一下门吗?”
想来这个随风是个耿直少年,听她这么说,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愣了一会儿,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他这样恭敬的态度,并没有直接将自己绑了去见萧老爷,可见她的处境并没有那么糟糕,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被人惦记着的滋味真不好受,万一这萧老爷要杀她,可如何是好。
抬头看了看萧藏枫消失的方向,显然这是有预谋的调虎离山之计,看来萧藏枫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了,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萧老爷就在她隔壁的房间里,凌汐池走到门口,他正面向着窗户外,不知在想什么,苍老的背影在月光下,有种莫名的落寞寂寥,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和几个精致的小菜,俱没有动过,看来即使是名满天下的珍馐佳肴,也有打动不了的人。
似乎知道有人在门口,他这才滑动着轮椅转了过来,见她防备的站在门口没有动的意思,严肃的面容闪过一丝惆怅,伸手向随风一挥,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然后他朝凌汐池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此刻的萧老爷已经没有了那晚盛气凌人的气势,若不是认识他在前,凌汐池会认为这是一个面容虽然严肃却依旧慈祥的垂暮老人。
依言在他面前坐下,她心中实在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这萧老爷叫她来到底是做什么,更不知该如何挑开话题,但是敌不动我不动,她绝不能在此刻乱了阵脚。
萧老爷显然已经感觉到她的不安,道:“你不介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坐一坐吧。”
凌汐池忙表示不介意,萧老爷满意的点下了头,看来这个人很是喜欢恭顺的人,很有种顺我者昌的气质,他接着问道:“听说你受了伤,可好了?”
凌汐池心知这样的寒暄只不过是餐前的开胃小菜而已,却也不敢怠慢,回道:“谢老爷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萧老爷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萧老爷的眼睛虽已有苍老之态,却依然明亮,像永不止息的水在缓缓流淌,带着洞察了一切的沧桑。
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都会不舒服的,就像心里的所思所想都如阳光下的尘埃一样清晰的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了眼光,看向了桌子上的酒壶,凌汐池连忙起身为他斟了一杯酒。
萧老爷伸出手端起了酒杯,他的手好像使不上力,一直在发抖,酒水沿着酒杯不住的倾洒出来,凌汐池有些诧异,但也明白此时若是多嘴的询问他原因无异于找死,只得将一张餐布折好了放在他的面前。
萧老爷清癯的面容也微微抖了起来,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酒是好酒!可再不能碰了,你替我饮了这一杯吧。”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他,心忖:他让我喝,莫非是这酒有毒。
看着她踌躇着不肯接杯子,萧老爷大笑道:“你放心,我若要杀你还不至于下毒。”
凌汐池依言饮了,萧老爷招呼她坐下,语气倒是颇为柔和:“我请你过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看在一个将死的老父亲的面子上,离开枫儿。”
他的话让凌汐池大吃一惊,又因刚饮了酒,恰一阵风吹了过来,喉咙一呛,话还没说出口,便咳得惊天动地。
萧老爷继续道:“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枫儿为了你,一夜之间荡平了几大门派。如此大动作,只怕这已平静了几十年的江湖又会搅得腥风血雨,这并非我所乐意看到的,萧家的孩子,不应当被感情支配着做事,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萧家也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进门,枫儿已有未婚妻,所以你必须离开藏枫山庄,让他永远都找不到你。”
凌汐池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这可真是歪打正着、正中下怀,心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我正求之不得呢。
见她只是瞧着他,并没有开口表明立场,萧老爷又道:“按照我所想,你本该死的,可是我听说你在阴河谷拼命救了灵歌,那丫头虽然是萧家的死士,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萧家从未将她当做外人,你很不错,有情有义,这般乱世,像你这般有情有义的女孩不多了,所以我决定放你一条生路。”
凌汐池仍是凝眸看着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心里盘算着,让她走一点问题也没有,那她从他这里收刮点油水也是可以的吧。
任萧老爷再老谋深算,也绝没有想到此时面前的小丫头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跟他要钱,他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仍是不愿意离开,叹道:“小姑娘,你该知道,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消失,但我并不想那样做,我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了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离开藏枫山庄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浪费了我所剩不多的仁慈和耐心。”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恩威并施啊。
想了想,她缓缓道:“萧老爷,我可以离开藏枫山庄,因为这一直是我所希望的,至于不被萧藏枫找到,那更是求之不得。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情,我和萧藏枫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未想过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我也是被莫名其妙绑到藏枫山庄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不说您应该也知道。再者被他灭了的那几个门派,您不会也以为是为了我吧,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会乱了理智的人,所以,这个锅我可不背!”
萧老爷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凌汐池又饮了一杯酒,道:“至于离开藏枫山庄,我需要您的帮忙,我希望以后江湖上再不会有凌汐池这个人,还有,我需要钱。”
萧老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会如你所愿。”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既然契约已经达成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留下去,这萧老爷气场太强大,全身还散发着一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气息,和他面对面的坐着压力实在太大了,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她当下站了起来,向萧老爷行了一个礼,就准备要离开。
谁知,萧老爷突然道:“不急,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凌汐池不敢忤逆他,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萧老爷犹豫了很久,似乎对于自己要问的话很纠结,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凌汐池耐心的等着他。
良久,萧老爷才道:“那个中了雪舞耀阳的孩子,你了解多少?”
凌汐池“啊”了一声,她没想到萧老爷要问她的竟然是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她才试探的问道:“您是指月弄寒?”
萧老爷淡淡的嗯了一声。
凌汐池虽不懂为何这萧老爷要向他打探月弄寒的事情,可她不是一个话多之人,也不愿在背后道人是非,于是道:“我对他了解的不多,我与他也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萧老爷目光如炬的看了她一眼,那明亮的眼神像是已透过她的身体探照了她的内心一般,凌汐池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挺直了背梁,心跳如擂鼓一般,这大叔的眼神太吓人了。
萧老爷知道她不想说,倒也没再逼她,又问道:“枫儿说,那孩子中的毒名叫雪舞耀阳,你知道这种毒吗?”
她当然知道了,雪舞耀阳的名字还是她告诉萧藏枫的呢。
凌汐池回想着在阴河谷月弄寒对她说的那些话,雪舞耀阳关系着他的身世,这个更不能说,于是她想了想,道:“我只知道这种毒是冥王亲制的,好像普天之下只有两副。”
闻言,萧老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模样有些伤情。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了那一脸沧桑的老人身上,他看起来消瘦而又憔悴,犹带着说不出的孤独和凄凉。
那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感染到了凌汐池,很多东西在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老爷身上那让她莫名熟悉的气息是什么了,那是雪舞耀阳的气息。
月弄寒说,雪舞耀阳是冥王亲制的,只有两副,全被冥王的女儿拿走了,其中一副还用在了她的儿子身上,月弄寒还说,他的父王不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么……
天啊,不会这么巧吧。
她的目光落在萧老爷身上,无意识的张大了唇,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模样,萧老爷突然动了动,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像两把利刃似的。
凌汐池猛然回神,心中一片凉意,她真是怕惨了这萧老爷,更是觉得这萧老爷看起来比冥王还像冥王,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察觉了什么,那他是不是会杀了自己灭口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老爷收回了自己那冷厉的目光,语气难得的对她带上了几分慈爱:“好了,你回去吧,枫儿应该快回来了。”
凌汐池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萧老爷在她身后又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希望你不要将我们会面的事告诉枫儿。”
凌汐池回头冲他笑了一下,道:“萧老爷,这您放心,我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萧老爷又道:“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我听说他对你很好,希望你日后好好对他。”
凌汐池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便是萧老爷一定要她离开藏枫山庄的原因吧,但是她不敢应他,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她刚跑出门口没多远,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喂!”
凌汐池扭头看去,只见唤她的是萧老爷的随从随风。
她用手指自己,狐疑道:“你在叫我。”
随风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看上去比萧藏枫他们要年幼一些,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大约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清秀俊朗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活脱脱又是一个还未长大的美少年。
凌汐池不解道:“有事?”
随风道:“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龙曜的人?”
一提到这个名字,凌汐池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迟疑道:“你是……?”
随风道:“我姓叶,我叫叶随风。”
凌汐池惊得倒抽了几口凉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错乱了。
这时,萧老爷推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淡淡吩咐道:“回庄吧。”
随风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凌汐池,推着萧老爷的轮椅离去。
凌汐池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萧藏枫,也顾不上心中的震惊,连忙赶回到原来的房间,萧藏枫还没有回来,她立马趴下装睡,不一会儿,窗口好像轻轻的刮进来一阵风,待她睁开眼睛之时,萧藏枫已经气定神闲的在她对面的软榻坐下了,凌汐池凝视着他:“藏枫公子真是品味奇特,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干嘛老是翻窗呢?”
萧藏枫做沉思状,好一会儿才笑道:“可能这样比较帅。”
凌汐池看着面前有些痞痞的男子,突然有些崩溃,这就是江湖上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武林第一人,什么雅逸雍容、飘逸如仙在此刻统统都与他沾不上边,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竟是这副德行!
她忽然又想起了月弄寒,若是她想的没错的话,这么说来,那月弄寒应是他的亲哥哥了。
现在再看,这两人的眉眼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看着她又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萧藏枫笑道:“我没有看错,你最近确实很喜欢看我。”
凌汐池回神,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鬼才喜欢看他,这人真自恋。
她道:“藏枫公子,我今晚想玩通宵呢,你陪不陪我。”
萧藏枫愣了一下,俊逸的面容荡起了笑意:“舍命陪君子。”
“哈哈!”凌汐池干笑了两声,将头凑到他的面前:“那你可错了,我不但不是君子,我还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小妖女,藏枫公子,我现在甚是无聊,你神通广大,想必也会弹琴吧,不如来两曲助助兴,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