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怪道德沦丧命运不公,
因为他把一切都归咎在我身上,
他恨我埋怨我,
我却想让他不可控的依恋攀附我…’
…
晚饭过后院方把我们组织起来看电影,我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一直有些昏胀,总觉得耳边有个声音在对我低吟。
那声音飘飘渺渺,像是被风带来的。
我听不清它在诉说什么,只觉得它是在对我哭泣。
风啊风啊,你为什么要哭,是让你捎话的那个人在悲戚吗。
这忽远忽近的声音让我莫名有些伤感,整个人空落落的。
即使周遭围满了欢声笑语的人,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我印象中已经没有人值得我这么感伤了,我不确定这种感觉为什么会油然而生。
冷风撩过发梢,我跑腿坐在操场中央。
四下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你折断了蓝雀儿的翅膀,所以命运叛你孑然一身。’
风中有人在对我低吟。
又是蓝雀儿,那只不知道被谁折断了翅膀的鹦鹉吗。
我不是孑然一身,我有朋友,未来还会居有定所人妻相伴。
恍恍惚惚间,周遭像是被按了慢放镜头,我整个人开始放空,看着正前方屏幕上闪过的一帧一帧的画面。
“吴真。”
喧嚷中有道清冷的声音拽回了我的思绪。
“啊?”
我发愣的看着旁边的顾格。
“你没事吧。”
他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我不明所以,看个电影,我能有什么事。
“诶?真哥你这是…哭了?”
江阳的声音响起,我寻找他看去,下意识的用之间擦了擦脸颊上的冰凉。
湿漉漉的。
对啊,我这是……哭了?
“不是…这不是喜剧片儿吗?你被哪个镜头感染了这是?”
江阳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我。
mad,害臊,但是我控制不住,眼泪没完没了的流。
“你,到底怎么了?”
顾格显的有些无措。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次看见我哭来着,我没打算哭的,但是就是控制不住,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啊。”
我回答着他,双手抹着眼睛。
突兀的举动引来了不少的目光,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泪腺崩了。
顾格和江阳不再说话。
我埋着脑袋,尽量不让别人看见我这该死的举动,太尼玛丢脸了。
但貌似无济于事,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来自周边异样的眼光越来越多。
头顶一阵风略过,紧接着我就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揉了把眼睛,我透过缝隙看去,顾格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短袖,双手后撑,神情不变的看着前方播放着喜剧片的屏幕。
许是注意到我在看他,他睨眼看了看我。
我好笑他这个举动会引来更多的目光,但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探究着这种陌生的感觉到底要称之为什么。
知道眼睛有些发胀,前方播放喜剧片的音响中传来生离死别的声嘶力竭,我才像猛然惊醒一样——
哦对,这种感觉,我们把他称之为心疼。
“真哥乖昂,不哭不哭。”
江阳把手搭在我肩上,抬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我尼玛我没哭,这就是纯纯的……生理盐水而已。
……
直到电影播放完,护士长让所有人回宿舍准备洗漱的时候。
不听话的眼睛才停止流泪。
我把衣服还给了顾格,很认真的跟他道了谢。
“真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看喜剧片哭成这样儿的人。”
江阳揽着我的脖子,笑叹着。
“拉倒吧。”
我无奈的笑了笑,那种感觉骤然消失,整的我有些懵/逼。
“心情好点儿了啊?”
江阳问。
“好多了,整个人飘飘欲然,堪比登峰造极再化境。”,我回答。
“啧,疯了,开始说胡话了。”,江阳嘶了口冷气儿:“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咋了啊,怎么突然之间就哭的这么伤心?”
顾格也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这让我越发觉着尴尬。
“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
后面的话我没好意思说下去。
“你是不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焦虑啊?”江阳问我。
我仔细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压力啊。
“压力都是慢慢积攒起来的,有时候你觉得很小的一件事或者一些你遗忘的事情都会在你内心深处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你。”
顾格开口道。
这话是挺在理的,但我和大伙儿在一起很高兴,不至于有什么压力啊。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不然怎么说这样就这样。
由于我本人根本知道缘由,所以这也算不上是情绪崩溃。
回到宿舍,较陌生的那两个哥们儿早早地就到了寝室,而曹行杰杰、李羁阳还没回来。
“洗漱用品没带来,咱要怎么洗漱?”,我环顾四周,除了寝室中的卫生间有沐浴器以外,其他洗漱用品一律没有。
“这是要我们两天之后全都变成脏脏包吗?”
江阳附和着。
“一会儿会有人来分发洗漱用品,不着急。”,顾格解答着。
行,老顾之前经历过这事儿,所以流程什么的他都清楚。
幸运的是,江阳在洗手间发现了一瓶沐浴露,看样子还没过期,就着热水,哥儿几个排着队洗了个澡。
不得不说,冬天洗个热水澡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那股子疲惫劲儿好似被水流冲刷掉了。
头发湿漉漉的,顾格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几条新毛巾。
好歹这毛巾派上了大用场,疯狂擦了将近十几分钟,发丝儿也就变得干爽多了。
害怕再擦下去把自己擦秃顶了,所以我等它自然风干。
“他们仨怎么还不回来?”,江阳擦着头发,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了,三个人陆续进了屋。
啧,有些人说不得,一说就到。
“真真~”
曹行一进屋就撒欢儿,我寻思着他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结果人家就是吃饱了撑的。
“哥哥~”
杰杰这个小奶音,TMD,撩人心弦。
太他妈可爱了。
“你俩上哪儿玩儿去了?”,我询问着。
“在操场上踢球!”
曹行率先回答着。
“可别说,看他们踢球简直就是乐趣无限。”
李羁阳突然附和了一句。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和着他也是这个点儿回来,是看他们踢球去了啊。
这让我说些什么为好。
房门突然被敲响,顾格打开了门,出现在门口的是之前陪行我们的那个护士。
只见她提着一大包东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一次性牙刷,每人一套,毛巾每人一条,一次性拖鞋每人一双。”
顾格顺手接过,讲东西分发了下来。
那护士二话不说就出门走了,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
好家伙,这是有多埋汰我们啊。
“走,刷牙去。”
江阳说着,换好鞋讲毛巾搭在了肩上,拿起东西就出了门。
按照常理,走廊尽头都会有洗衣台的,搁哪儿也可以洗漱,不用在这里等着排队。
“曹行和杰杰快来昂。”
我叮嘱着,随即拿好东西出了房间。
看着大多数人都网一个方向走,而且也有人洗漱好从走廊尽头回来,我觉得我想的没有错。
拐过墙角,果不其然的,真有洗衣台,旁边还有个洗衣机。
江阳已经站在旁边刷牙了,旁边还有五六个人。
大伙儿都相继来了,我洗漱完就回了宿舍,毕竟冷是真的冷。
脱掉外衣,我很快就躺到了床上。
好家伙,白天看被子挺薄,还以为会很冻人了,事实却恰恰相反。
许是刚才眼睛的工程量太大,所以我躺到床上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迷迷瞪瞪的,耳边传来哥儿几个说话的声音。
我调整了一下睡姿,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了。
这样睡比较暖和,我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嘎’声儿此起彼伏响起后,说话声就渐渐没了。
那哥们儿说八点半之后就不要讲话了,看来根本不需要到八点半。
思绪渐渐放空,眼皮越发沉重。
我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跟随着呼吸的频率将自己带入了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
我站立在一望无际的雏菊花田中,夕阳无限好,草树攀黄昏。
不远处开的茂盛的白玉兰入目九分,我被吸引了目光,灵魂引诱我去到那里。
所以,我照办了。
来到树下,我闻见了沁人的花香。
我呆呆的抬头仰望着那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的白色花朵,我想攀枝折下几朵,但无论如何身体都做不成反应。
于是,我开始慌了。
脚下的影子死死的拽着我,我感觉脚底像是被缚上了厚重的枷锁,那禁锢自地底阴暗处而来,摄人心魄的冷。
远方有个声音指引着我,我木讷的迈开腿,拖着沉重的锁链踱步。
那枷锁随着我的步履蹒跚,禁锢着我,又想牵引着我。
我回头,才发觉走过的地方万物腐朽血迹斑斑。
于是我变的慌张,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夕阳沉沦。
眼前的景色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四周变成雾蒙蒙的一片。
有人自雾中漂然而来,我拂去洒漫,骤然看见一张冷峻的面孔。
他蹲坐在我面前,我被迫跟他对视着。
静静地看着他的眉眼,我觉得莫名的熟悉。
“你是谁。”
我哑声询问他。
“我是你。”
他回答着我,可我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仿佛是一场心灵上的博弈,他通过某种电波跟我传送着消息。
“你骗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却是格外的平静,好像我的身体在告诉我,他不会对我造成危险,准确的说,他并不会伤害我。
“让我取代你。”
他捧着我的脸,细细的端详着,像是在打量一件藏有瑕疵的工艺品。
“你做梦。”
我平静的回答着。
“我有还没完成的事情,我必须成为你。”
他两眼无神,好似灵魂早已不在他那副躯壳内。
“滚。”
我咬牙看着他,意志格外的坚定。
他明显一愣,随即满是无奈的笑了笑。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站起身,像我伸出了手。
我站起身,平静的看着他的举动。
他有些黯然的收回了手,宽松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更显的他这个人瘦削。
虽然比我高了不止半个头,但我觉得反抗起来我胜算很大。
但我不想反抗,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空气中还弥漫着沁人的玉兰花香,可那颗没得不可方物的玉兰树早已不见踪影,跟着花海消失在了身后无边的黑暗中。
我低头看去,才发现他踩过的地方绿草如茵,洁白的花骨朵儿悄然绽放。
很神奇的一幕,周遭空荡荡,黑暗无边,唯留他走过的地方散发着莹莹星光。
仿佛是不知疲惫,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身后的那窄窄的一条荧光小道已看不到尽头。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待跟随着他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一块墓碑,墓碑上爬满了青苔,周边几米开外鲜花盛开。
撒发着莹莹光芒的白色雏菊轻轻摇曳着,似是在欢迎着我们的到来。
我出神的蹲下身,轻轻拂去了墓碑上的泥垢,看清了上面镌刻着的竖列文字——
‘斜阳下枝头,蓝雀揽云边,天使孤身堆砌着这容生之所,他俯在厚厚的黄土上,轻吻着本属于他的鲜活玫瑰;他叹笑,化身为万千离别,亲手葬送了他的上帝。’
墓碑下面还有两句话——‘他把他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没有教堂白鸽的凛冬,于是他苟且偷生,终归是向死而生。’
我不禁想到了白色雏菊的花语:快乐、离别和隐藏。
没有署名没有黑白照片,就好似是一个注定不被人记起的人。
“这里面长眠的是谁?”,我问。
“…一位故人。“声音极轻,他叹笑一声,道:“一位本应该风光无限的故人,一位本应该居有定所、人妻相伴的故人,一位…注定被遗忘的故人。”
“既然是故人,为什么要选择遗忘?”,我追问着他。
“不。”,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中掩埋的是无边温柔:
“我将会永远记得他,我亲爱的故人。”
风绕余音,悲戚又悲戚,将他的声音吹散、又拾起带向了远方。
沉默良久,我抬眼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记住他,记住这个从未谋面的人,我不想因为他会被彻底遗忘而伤感,我应该记住他。
他抬眼,把目光放在了很远的远方:
“他历经风霜颠沛流离,好不容易风光无限居有定所,我却毁他一旦,让他毫无保留的来维护我。”
“他不单单只是你的故人。”
“我的骨骼甘愿腐朽在他的瑰色中。”
“他到底是谁?”,我继续追问着。
“浪漫的腐糜大致是指即使罪孽深重也不忘轻吻玫瑰,你说是吗?”
“不要反问我,我问你他到底是谁?”
我站起身,静静地注视着他那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瞳孔中倒映的不是我,是他那已然长眠的故人。
“他不怪道德沦丧命运不公,因为他把一切都归咎在我身上,他恨我埋怨我,我却想让他不可控的依恋攀附我…这是我偷听到他说的话。”
我看着他病态的眼神,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疯子。”
“对,都说我是疯子,所以我变成了疯子,他陪着我疯,于是两个疯子在世俗的审判中沉沦。”
他掩面,癫狂的笑了起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语。
“你……”
我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他收敛了笑意,依旧无神的看着我,轻声说着:
“天亮了,你该回去了。”
我回眸,晨阳入目三分,两分清风,两分无边离别。
……
我猛然睁开眼,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
外边儿天才蒙蒙亮,大家都还睡着。
我揉了揉胀痛的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天边晨阳染红的半边天。
这场景理应在夏季很常见。
但现在是凛冬——一个神奇的凛冬。
这个凛冬我做了无数个梦,但这个梦却是别样的伤感,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可笑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房门被轻轻推开,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顾格拿着洗漱用品出现在门口,许是进门看见了我,顾格愣了愣。
“醒了。”
放好东西,顾格沉声说着。
我点了点头,打着唇语跟他说了句早上好。
他点了点头,拿着毛巾又出了房间。
我寻思着反正也快到起床的点儿了,所以干脆穿好衣服下了床,拿着洗漱用品就猫手猫脚的出了房间。
快步走到洗衣台,顾格正洗着脸,我问他为什么刷牙洗脸不一块儿解决,他说他刚才忘记拿毛巾了。
好吧,这个理由相当充分,没想到老顾也有不严谨的时候啊。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顾格问我。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呗。”
我贫了句嘴。
“是做梦了吗?”,顾格看了我一眼,随即清洗着毛巾。
“…嗯,”我刷着牙,口齿不清的说着:“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都是相反的。”,顾格回答。
我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洗漱完,跟着老顾回到了宿舍。
刚进门就撞见了睡眼惺忪的李羁阳。
”阳哥早。”,我打了声儿招呼。
只见他点了点头,游魂似的拿着洗漱用品出了房间。
这时大伙儿已经起的差不多了,当然这个大伙儿不包含江阳曹行和杰杰。
我放好洗漱用品,将冻的冰冷的手塞进了江阳被子里,往他衣服里一探。
江阳嚎叫一声,嗖一下就座起了身。
“哎呀别闹。”
江阳坐在床上打着瞌睡,浑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起床了,大伙儿都起了。”
江阳愣了愣,随即眯缝着眼开始穿衣服。
我又转身叫醒了曹行和杰杰,这俩人也俨然一副睡神的样子。
我昨晚睡的早,所以精气神儿还算可以。
不过昨晚的那个梦让我有些耿耿于怀,细细想来,那更像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