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沿海州县,地方大户与军卫或多或少都参与了一些私盐生意,弄到盐的前提都是凭借沾亲带故的关系上下其手,这种情况很难杜绝,倒不如继续给他们开个方便之门,但盐场今后怎么经营就要想点办法了。
两名老盐商听了起身拂袖而去,乔德本追了出去,三人在外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乔德本又转了回来。
“两位家主基本同意,山不过官面上补缴四成,另一成捐给本县,一成捐给刘千户,你意下如何?”
一成是五千两啊,你他娘的也真敢收?恐怕此前也收了不少吧?刘俭笑着调侃道:“这些盐商真是肥得流油,算是便宜他们了,看不出乔县令也是个贪官嘛。”
“咳咳……刘千户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支派衙差给你跑腿,好歹给个工夫钱吧,此事之后本县恐怕也要离任,得有银子打点啊!”
刘俭笑道:“这倒也是!剩下两个巡检司四名正副巡检,两处盐场四名正副仓大使,乔县令可有人选推荐?”
“这看刘千户如何打算了,若想将这一摊子都抓在手里,本县可从衙中调小吏出任仓大使,巡检司人选,你若不介意,自然也有现成人手。本地盐商大户家的子弟,若征用就补入县衙。”
刘俭连连点头,心想着拉乔德本参与办案果然是明智之举,这番合作两人皆大欢喜,关系也不觉亲近了许多。当即让乔德本唤衙差去找人。
乔德本也没推辞,衙差很快叫来县库、架阁库、常平仓、水次仓的四名副大使,还各带了几名库子、仓夫,刘俭就此接见交谈了几句,暂时把人选定下来。
巡检司人选,自崇祯二年裁撤天下驿站,日照县有傅疃马驿和白石山马驿,驿中所属现成的铺兵、弓兵、防夫、火夫、义勇都是不错的人选,还能让这些失业的军士再就业。
但这些人乔德本知道,说是住得有些分散,一时无法找齐,隔天确定合适人选再让他们到千户所来见,刘俭欣然同意,也就告辞返回夹仓镇。
夹仓墩外,已新近扎了一片营帐,平整出一片空地,铺上细沙作为操场,四个百户队都搬了过来。方斯谷、安尼、鲁未略三人也住在军营,但暂时还没进入状态。
刘俭进了墩堡,王百胜闻讯迎出来,脸色怪怪地笑道:“刚才有个叫周什么瑜的盐商,派管家送来五千两银子,还有四名婢女、四名干杂活的小厮,千户艳福不浅咧!”
“周令瑜吧?竟然这么快……”刘俭笑着摇了摇头,招手叫董少元上前,吩咐道:“你带人将婢女小厮送回涛洛镇去服侍我家小妹,另外传话给宋友明,叫他别再管煮回锅盐的事了,明天一早过来。”
“好咧!那我也到明早回来了。”
刘俭不置可否,走进墩中营房,果然见有几名婢女与半大小厮在那站成一堆,不知如何是好。刘俭也懒得理会他们,自回营房内,找出账本翻看。
查抄的杂物实在太多,加上从羽山缴获带回的,总计约四万两银子,现银加新收到手的共一万二千两,这么大笔财货放在墩堡,让刘俭感觉很不安,心中飞快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些货给卖掉。
“报!申一斛派人回来了。”
这时王百胜又过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小旗。刘俭闻言招了招手,让两人进来,目视那小旗问:“申一斛可联系上单弘谟了吗?”
“人是找到了,但是单弘谟现在手头紧,没那么多银子又想把货拉走,申百户拿不定主意,派卑职回来问。”
这下刘俭也有些头疼了,单弘谟这种人很难找到能建立互信的大东主,虽未必会赖账,但是也说不准,他若欠着银子不给,哪真能去河南找他。
“那他能付多少银子?”
“还剩七百引盐,四百五十石粮食,总共六万九千两银子,单弘谟只给得起现银一万三千两,另加军马两百匹抵七千两,说把货拉去卖了,最迟七月给齐。”
刘俭暗吃一惊,这年头战马三十到五十两一匹不等,三十五两一匹的只是中等马,但一次能弄到这么多,那也是大手笔了。
“这些军马从哪里弄来的?可有打烙印标记?”
“应该是有烙印的,不过被烙铁烫了,辨认不出来,似乎是从陕西那边来的军马。”
刘俭思量片刻,咬咬牙道:“好!那就把货都给他,欠的银子让单弘谟给我贩马,能弄到多少要多少。”
“好咧!那卑职休息一会儿,连夜回羽山了。”
刘俭吁了口气,羽山那批货好歹是解决了,但接下来两个盐场究竟该如何整顿,却是个问题。大体上的思路仍是购进煤炭,将刮取海水蒸发的咸土沐卤煎煮,反复多煮几次,再黑的盐也能煮白了。
至于煮盐的灶户,现有的煮盐制度是按户籍来管理,十户一甲,有甲首;一百一十户一里,有里长。灶户都是拖家带口齐上工,每一甲有灶数、锅数不等,有人煮得多,有人煮得少,没一定。
反正只按煮的盐上交盐仓,而仓大使收盐配给粮米工食柴火银,灶户则是纯粹以煮盐为生,基本不种田,家有田地的也是雇人耕种,所以问题既有灶户的编管制度原因,也有煮盐成本与工艺因素。
翌日,宋友明骑着马赶来了夹仓墩,羽山带回的逃户主要安置在涛洛墩附近编为屯丁,一共编了六十多户人家,有屯丁监督,自不用担心再逃。
刘俭寻思着乔德本派驻仓大使可能还要一两天,便带上宋友明、李文鸯率两个百队南下涛洛盐场,虽没了盐仓大使,但灶户们还是在各自的甲首、里长带领下正常上工。
涛洛盐场就分布在黑漆子口以南的竹子河两岸海滩上,竹子河北岸的叫廒头盐场,盐场北面分布着廒头村、灶子村等三个里聚;南岸的才叫涛洛盐场,主要是涛洛镇周围四个里的灶户,盐仓就在盐场内。
刘俭到盐场外,分兵把守各处路口,带宋友明、李文鸯到盐仓大院正堂上,派士兵将隶属盐场七个里的里长都找了来,仔细询问七个里的人口构成,以及每月煮盐大致数量。
按几名里长所言,七个里的灶户共五千五百人左右,壮丁大概一千五百到两千人,若去掉老弱,有可能煮盐的人数不够,需另募民户。
刘俭既打算整顿盐场,已做好了招募民户的打算,不过当然要尽可能让灶户继续维持生计,不然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不会种田,会成为作乱因素。
不过整顿盐场也不是一时的事,刘俭带着一众军官们到盐场卤池、灶院等地巡视了一圈,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方案,回去后便与宋友明几人商议,随后开始草拟条例。
此后盐场上工者,一律按年龄摒除老弱,男以十八到五十岁,妇人以二十到四十五岁,称为正式工;其余年龄段者只能打杂,称为杂工。
正式工每人每月无条件配给粮米四十斤,大明一斤十六两,实际一个月三十八斤米就够了,而杂工折半只配给二十斤。除此之外,也要用盐说话,每五天交盐一次,按每斤盐五厘银子收取,而煮盐所需只能用煤球,需要自行购买。
这样给了灶户基本生活保障,又能额外挣工钱,但要本钱买煤球,也就是蜂窝煤,这玩意儿刘俭准备弄出来,从而禁止灶户偷工减料用木柴,保证煮盐质量。
这样整体算下来,一名壮丁就算拼了命的挖池蓄海水,再刮咸土淋卤煎煮,一个月顶天了也就能挣到三四两银子,碰上下雨大概就二两多到三两,要知道县令一个月才三两多银子的俸禄呢,若一月能有五两银子,那就是小康生活了。
当然,还有个关键的东西,得用煤球炉灶蒸馏锅,可以更好地保温排气,节省煤球用量,效率也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