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坐在主位上看报纸，报纸是他最喜欢看的哥谭码头晚报，他正在用鹰隼一般锋利的目光审视着头版头条上的每个字。

    这勾起了蝙蝠侠儿时的回忆，几乎在每个清晨和傍晚，他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都能看到托马斯拿着报纸的身影。

    玛莎正在餐厅门口和阿尔弗雷德确认餐品的完成情况，很快她走了过来对着几人点了点头说：“晚饭10分钟之后开始，孩子们，去把你们的伙伴叫过来，别让饭菜等太久。”

    “我打赌迪克又在赶他的作业，而他们两个正在帮他在时限之前完成，以便于应付我晚饭后的检查。”托马斯头也不抬的说。

    蝙蝠侠带下来的三个罗宾陆续就座，提姆跑去楼上喊其他两人，蝙蝠侠走到布鲁斯的对面，但并没急着坐下。

    布鲁斯在整理自己的餐巾，伸出双手去够餐巾在脖子后面打的那个结，似乎是想把它解开重新系一下，但是够了半天没够到。

    玛莎走了过来，站在椅子的后面帮他解开了餐巾，布鲁斯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谢谢妈妈。”

    玛莎轻轻拍了拍他的椅背，微笑着走开了，布鲁斯则将解下来的餐巾重新系了回去，他的动作引得托马斯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去楼上看看。”威严的一家之主把他的目光重新放回了报纸上并说道。

    布鲁斯对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抬脚想走，托马斯叹出一口气，看着布鲁斯说：“不要把餐巾带到别的地方去，那非常不卫生。”

    “可我才刚刚把它系好。”

    玛莎对着布鲁斯招了招手，布鲁斯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玛莎动作轻柔的把他的餐巾解了下来，叠好放在桌面上说：“你回来我再帮你系上，去吧。”

    通过刚才布鲁斯这一系列举动，蝙蝠侠断定有高手。

    恐怕这家伙优秀毕业生的含金量不低，蝙蝠侠想，短短的两分钟之内，玛莎和托马斯的注意力全都被牵扯在布鲁斯的身上。

    蝙蝠侠敢打赌，看报纸的托马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盯着厨房的玛莎注意力也半分不在厨房里。

    他们甚至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关注了布鲁斯几分钟，只是为了看他有没有系好那个破餐巾。

    餐桌上的文化生态是很有趣的，通常能够反映一个国家和地区最为传统的民俗。

    在蝙蝠侠幼时，韦恩家是一个较为传统的天主教式家庭，他们秉承着最初一批欧洲移民的生活习俗，长幼有序，规则清晰。

    在这一类老贵族式的家庭当中，他们更看重传承和教育，所以最受关注的当然是年龄较小的孩子们。

    如果是三代人同堂，中间那一代人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因为大家长工作繁忙，餐桌上共进晚餐是他们唯一有空闲接触小辈的时间，自然要多了解一下孩子们的教育和生活情况。

    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往往会养成此类生活习惯，在他们由小辈变成长辈之后，也会不自觉的依照本能这么做。

    玛莎和托马斯都出身于老贵族家庭，这样的生活习惯刻在他们的基因当中，而最开始他们也是依照本能这么做的。

    玛莎让提姆上楼去喊其他两个孩子，本质上就是在对孩子投以更多的关注，托马斯关心的也是迪克的作业。

    从理论上来说，关心完了最小的孩子，就该轮到更大一些的三个罗宾了，但布鲁斯却成功用自己系餐巾的动作吸引了托马斯和玛莎的注意。

    蝙蝠侠早就观察到，餐巾打的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活结，任何一个拥有双手的正常人只需要最低两根指头就能轻易的把结扯开，布鲁斯伸着胳膊在那里翻来覆去、张牙舞爪了20多秒。

    而且你摘就摘吧，摘完了还要再系上，而且就他打结的动作，知道的以为他在系活结，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脖子后面修长城。

    蝙蝠侠知道，这本质上是故意利用退行性的表现来换取父母本能的对婴幼儿的回应。

    对于帮助、照顾和解救幼崽的本能是被刻在人类的基因当中的，这是人类繁衍生息的最重要的保障，因此只要某些条件被触发，人类的注意力就会被全部吸引过去。

    布鲁斯的动作看似很幼稚，在餐桌旁坐着又不好好坐着，伸手去玩餐巾，解下来又系上，本质上是一种为了吸引大人注意的孩童式的哭闹，用来牢牢地把所有人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

    托马斯让他上楼并让他把餐巾摘下来，他的回应也显得无理取闹，刚把某东西戴上并不是他不能把这东西摘下来的理由，哪怕它是个理由，成年人的回答也是“这很麻烦”，或是“不会弄脏的”。

    布鲁斯的表达更为情绪化，只强调“我做了什么”，以自我为中心的表达方式也常见于孩童身上，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不够清晰，也不理解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结构，这导致他们只会强调自己的感受。

    强烈情绪化的表达就是会更引人注意，因为人类的共情器官要先于理智思考运作。

    尽管弄懂了原理，蝙蝠侠还是不明白布鲁斯这通操作是为了什么。

    蝙蝠侠知道布鲁斯与托马斯和玛莎不能算是久别重逢，因为之前他们已经在布鲁斯所在的那个宇宙住了好一段时间了，有的是时间体会亲情。

    可布鲁斯在这里又是无理取闹又是吸引注意力，蝙蝠侠都不知道他这把狙在架谁。

    “而你打算就在那杵着，直到阿尔弗雷德把饭端上来。”托马斯又把矛头对准了蝙蝠侠。

    蝙蝠侠停顿了一下，还是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他就发现他将自己置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三个罗宾坐在那里低声交谈，蝙蝠侠听到他们在聊《福尔摩斯》的事，刚刚的时间不多，他们只看了“血字的研究”开篇的一小段，也就是华生医生去租房子遇到了一位奇怪的合租室友的情节。

    他们在讨论那个年轻的医生是不是就是福尔摩斯，蝙蝠侠已经看过后面的内容了，所以他知道当然是的。

    但是他现在没办法跟罗宾们讨论这个话题，因为托马斯也在，蝙蝠侠一点都不想让托马斯知道他在看《福尔摩斯》，因为对托马斯来说，侦探可不是什么好职业。

    如果你在已经亲身实践并被称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之后，还用闲暇时间去看另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蝙蝠侠都想给自己开一张精神疾病诊断书。

    蝙蝠侠知道托马斯在看的哥谭码头晚报的内容，头版在说哥谭空岛的空港正在建设当中，这倒是个不错的晚餐前话题，大概刚好够聊到开饭。

    于是蝙蝠侠开口说：“我听新闻上说，大约六个月之后，哥谭就会拥有自己的新空港。”

    罗宾们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红罗宾说：“真的吗？用来停泊飞船的那种空港？”

    “我听说是的。”夜翼也接话道：“有了空港之后，我们就可以正常与地面往来了，可以送货或者送人什么的。”

    “那我们要回到东海岸头顶吗？”红头罩问。

    “当然，那里仍然是哥谭。”托马斯开口说：“我们不能放弃我们在地面上的家园，那将会是一座更好的新城。”

    “而某些人哪怕拿出三个小时去真正的关心一下空岛的建设情况，我们就不用等六个月了。”

    面对托马斯的死亡凝视，蝙蝠侠默默地扭开了脸，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闲的要命却不进实验室，因为如果他不帮哥谭建空港，却又从实验室里掏出一大堆蝙蝠装备，接下来的每天他都要面对托马斯这样的目光了。

    而他不帮哥谭建空港，是因为他不确定让托马斯和玛莎建设新哥谭是否是件好事，如果空地运输通道这么快就被打开，他们两个会联手把其他投资团体吃得一干二净。

    见蝙蝠侠沉默，托马斯收回了目光，抖了一下报纸，用报纸挡住自己的视线并说：“胳膊肘往外拐。”

    蝙蝠侠张了一下嘴，他其实很想反驳。

    因为最近他发现韦恩集团有大笔资金流向墨西哥，他实在是不敢想托马斯这么急着开发新城房地产赚钱是想干什么。

    在弄清楚这一点之前，蝙蝠侠绝对不能让托马斯赚到更多钱了，所以他才宁可躲在庄园里看《福尔摩斯》，都不去实验室为哥谭空港的建设添砖加瓦。

    蝙蝠侠选择继续装死。

    以往这招是好用的，玛莎和托马斯都不是那种控制欲非常强的父母，他们相对开明，尊重孩子的意愿，只要干的事不是太出格，他们也不会过多干涉，更不会追根究底。

    可蝙蝠侠刚闭麦，布鲁斯就赶着三个孩子过来了，达米安也放学了，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整整齐齐的坐在了蝙蝠侠的对面。

    “那么我们周五下午去吧。”布鲁斯越过迪克看向杰森说：“必须得找回场子，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桑树大街的老大吗？”

    “他们当然不是！”杰森提高了声调说：“可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要不是那个裁判吹黑哨，我和比克一定叫他们好看！”

    “那就这么说好了。”布鲁斯又转头看向托马斯说：“爸爸，周五我就不去实验室了，我要和杰森去踢足球，报他们上周比赛的一箭之仇。”

    托马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那只是友谊赛而已，别太较真了。”

    “你都不知道那裁判有多黑。”布鲁斯用手敲了敲桌子说：“对面两次越位他都不吹，杰森他们队的脚都没抬起来，他的哨子吹得震天响，判定冲突永远是我们吃黄牌，这次主场我得盯准裁判……”

    托马斯轻轻哼了一声，又抖了一下报纸之后说：“去吧，谁会指望你呢？”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蝙蝠侠身上。

    “而你又打算在这坐着，不去帮你妈妈和阿尔弗雷德的忙，甚至不系餐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