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学校外的某处咖啡厅的时候，沈寻菡依然不太明白她想要跟自己谈些什么。
舒嘉琪从坐在她对面便没有开口，手中拿着长长的搅拌勺将杯中融化在咖啡中的糖块搅拌均匀。
沈寻菡能够察觉到，她能跟自己谈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那天订婚宴上发生的事了。
“你今天……”
“那天的事情……”
两人同时开口，在发觉的时候又同时愣了一下。
这样的变故让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那天的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我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或许之前是我太过骄傲了些，总觉得我很有天赋又很努力，所以很多东西理所当然的努力了就能得到。只是，好像很多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她这话有些没头没尾，听得沈寻菡十分不解。
“是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她想说什么？
“你跟梁怀亦之前……只是邻居？”
沈寻菡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很久之前当过邻居，我父母还在的时候，我们两家关系还不错。只可惜，这种良好的关系并没有维持到现在。你会这么问我，想来是听说了些什么。”
她的神色足够坦然，让原本略微有些紧张的舒嘉琪微微松了口气。
“那天宴会结束之后，我路过嘉欣附近的时候听到了她跟一个女孩子的谈话，然后，用了些方法，从哪个女孩子那里知道了那天的那场闹剧究竟是怎么回事。”
舒嘉琪下意识地回避了“用了些方法”指的是什么。
“女孩子？”
“对，她交待说，那天她去得早，听到了你跟梁怀亦母亲的谈话。”
沈寻菡此时在脑海中回忆着那天她跟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说你可能会破坏我们未婚夫妻的感情，梁怀亦的母亲说跟我订婚是权益之计甚至愿意给你一大笔钱摆平这件事，让你缺钱的话可以再去找她。”
“她有些偏执倾向，本身对梁怀亦有好感，所以本身对我和舒家就有十足的敌意，同时听到了你跟梁怀亦母亲的对话，你得到了他母亲的喜欢和肯定，所以对你也生出了厌恶，所以捡到嘉欣掉落的胸针，设计将其放在了你的口袋里，让舒家和你硬碰硬，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你对舒家和我两败俱伤。”
“只是她没想到，原本亲手放进你外套口袋的胸针会再次消失不见。算漏了你，也算漏了我。”
舒嘉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似乎说得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
她原本脸上的高傲也收敛了不少，看上去比之前沉静了许多。
“你很平静。”沈寻菡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香甜的气息瞬间充满了口腔，让人清醒了许多。
舒嘉琪只是轻笑：“要不然呢？即使用了些手段，但是我想既然那个人能够这么轻易地告诉我，必定是觉得我知道以后，大概会来跟你讨个说法，然后继续达到之前没能达到的目的。”
“她很聪明，如果不是不在这个阶层，恐怕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如果她在，就会知道‘联姻’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爱情这玩意儿谁不想要，他们只能看见我们得到的东西，但是我们付出了的，丝毫没有人在意。”舒嘉琪说着，抬头对上了沈寻菡的眼睛：“我承认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对你其实有着很轻的戒备和妒忌心理。你要知道我长时间以来一直被人捧着，学习事业家庭几乎都算得上是人生赢家，直到遇到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心理素质好，遇到了你这种各方面都能碾压我的人，那我绝对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学习比不过你，研究比不过你，就连我的联姻对象对你也有着极大的好感，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你的参照物一样。”
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明白了当初周瑜临死时为什么会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沈寻菡静静地听着，知道这种时候还是让她发泄一下情绪会比较好。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我又是羡慕你的。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觉得对你还算有些了解，有了那样的男朋友，你大概是看不上梁怀亦的。偷那胸针也完全没有必要，大概你也看不上那东西的价值。至于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我说这些并不是承认我这一辈子都比不过你，我还年轻，未来的事还说不准。我找到了进入实验室实习的机会，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也许未来我们会有更多的一起竞争的机会，我总不会每一次都输给你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舒嘉琪说着这话，仿佛整个人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这副样子让沈寻菡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高傲的大小姐做派带着十足的自信。那样的女孩子虽说充满了距离感，却也是散发着光的。
“你没有必要跟我比，不过若是你这么想的话，我接受你的挑战。”沈寻菡笑了笑。
她知道，对于舒嘉琪来说，对她最大的尊重便是将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这女孩子的高傲让她很难低头，今天的这一番话大概就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那枚胸针是代表着舒家的信物，我们必须找到。”舒嘉琪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它可没在我这里，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人那么大胆把那种有标志性的东西偷去卖掉。”沈寻菡平静地说道。
见到自己的试探没有任何水花，舒嘉琪也不在意，她原本就没打算能从沈寻菡这里找到那枚胸针，刚刚那话，说说罢了。
“你若真拿了梁家的钱……梁怀亦的母亲那人……大概不会让自己的钱打了水漂的。”
“你放心，她对我算计着什么我清楚的很。作为商人，无非是利益交换。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就要舍得付出相应的筹码。只不过，前提是需要知道自己的筹码究竟有多少。梁怀亦那个人除了有时候有些优柔寡断，本身能力上没有太大的毛病，如果能够避开他母亲的算计，你的这个联姻也并不算亏。”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也许是因为这些事情都说开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上了许多。
这种变化让下午实验室的其他人都能感觉出来。
原本以为这两个人之间会产生某种隔阂，谁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好像更好了一些？
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曹魏然用胳膊悄悄杵了杵同样处于吃瓜状态的杜又岚：“唉，你说她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不过既然是好事，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容易被灭口！”
同样的变化来给他们上课的苏教授自然也感觉到了。
趁着她们在外间整理资料，还悄悄拉了人问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当然是没人知道。
“对了，给你们说个好消息！”
苏教授在临走的时候满脸笑容地转向了室内的几个人。
“什么好消息？”
“教授你要请我们吃饭了？”
“就知道吃，你还知道什么？”
“我就说说怎么了？”
沈寻菡无奈地听着他们拌嘴，心中感慨着他们的性格实在活泼。
“半年后斯莱尔国际生物学比赛要开始了，获奖者不仅将获得三大科学期刊的论文发表资格，同时有机会去M国生物研究院实习交流三个月。如果能去那里，你们应该会有更多的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苏教授笑眯眯地说道。
“所以教授你的意思是我们参加？”曹魏然有些兴奋地问道。
斯莱尔国际生物学比赛每两年举办一次，属于国际最顶级的生物学比赛之一。参赛者以国家的名义报名，由国家选派，所以能够参加的都是国家最优秀的人才。
近些年来华夏对于生物学研究越来越重视，每次参加比赛的名额也都拿到了满额，但是近几届来却始终没能拿到最高的奖项。
这倒也不是说华夏的生物学整体水平不行，而是参加者有年龄限制30岁以上的人是无法参加这个奖项的。
因为它的含金量非常高，所以在苏教授提到这个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但接下来却对自己有些怀疑。
他们……能参加吗？
“那我们现在的正在进行的实验项目呢？到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结束，听说这个比赛之前还会有封闭集训。”沈寻菡率先提出了她的问题。
现在进行的项目也很重要，临时暂停的话，有些东西到时候甚至可能需要从头再来。
“你们先别说的这么笃定，好像都能被选上参加，参加完就能拿奖一样。集训过后才能确定具体名额。我算了一下，到那个时候剩下的计算部分可以先调另一个组的人来，你们未必能够全额参加，如果想要参加，就意味着要比别人至少多付出双倍的努力才可以。”
苏教授觉得她们想得有点儿多，不由摇了摇头。
“我这次给你们的是参加选拔的机会，剩下的还得靠你们自己。”
赵萌最先兴奋地回复：“有这个机会就已经很高兴了！行与不行总要试试看嘛。教授，我们爱你呦~”
苏教授听完摇头失笑，能这样想也好。
相比于几人的兴奋，沈寻菡相对看上去有些沉默。
苏教授发现之后，把她单独叫了出来。
“怎么了？今年参加选拔的人里面，我最看好的可就是你了。”
“我……有点儿担心。”她的兴致并不算高。
“因为什么？”
“其实之前……医生建议我暂时休学，我没答应。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至少足以让我动心。但是……”
她没有忘记她的目标。
她所做的并不是想在这个领域打开自己的名声，获得最大的奖项。而是想要在她有限的生命里尝试尽可能多的事情，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她的精力其实远远不如他们几个旺盛，很难做到很多事情同时兼顾。
所以，面对这样的机会，她的第一反应其实并不是去参加获得奖项，而是思考自己的可能性。
“休学？”苏教授的神情顿时严肃了不少：“你之前从未跟我提过这些，是最近的检查结果出了问题？现在分给你的工作会不会太多了？要不然我让……”
“没有，我心里一直有数的。”沈寻菡赶忙安抚道。
她的初衷可并不是想要吓到别人。
“上次复查，医生说数据开始好转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沈寻菡说着，直到现在她依然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没办法理所当然地认为以后也会一直如此。
“好转……真的？”苏教授瞪大了眼睛。
她们认识了很多年，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沈寻菡的身体问题很难解决，甚至她到现在能保持这样的健康状态实在堪称是个奇迹。
正因如此，她同样知道数据好转对沈寻菡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的身体情况……是了，大概是你这些天的状态一直都还不错，请假次数都少了不少，让我直接忘记了……”苏教授顿了顿，抬眸问道：“所以，你在纠结。你还是想去的是不是？”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着沈寻菡的面说这些。
“我想再考虑一下。”
“从我的角度来看，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状况更重要。你如果真的确定想参加，后续的体检报告必须全部在合格范围才行。”
“好。”
“你这孩子也是，身体出现问题也不告诉我，转好了也不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的嘛，我就是不确定……”
……
回到家之后，沈寻菡翻出了之前检查的报告单看了良久，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自己的手机处。
她将自己的血样给他已经过了几天了，这几天他们也联系过，但却从未提过关于她的检查的事。
也许时间久了，一开始的那种忐忑也就淡化了不少。
直到今天，她忽然想问一问。
如果她身体的疾病放在他们那里是有办法的，是不是代表着她以后也是有着更多的可能性的？
如果是，他们之间的匹配是不是就不能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