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掺和进去,一走一过就回了后院。
后院跟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二爷家里没亮灯,两口子应该都在医院那边看着刘匡天。
杜飞停好了车子,顺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
到了夏天,这鸡窝的味儿明显更大,不过棒梗收拾的还算上心,倒也不至于受不了。
在屋里,小乌这货还是在地上纳凉,只是换了一个姿势,从趴着变成了躺着。
张着大嘴,半截舌头还从嘴里耷拉出来,看着更像是bbq了。
杜飞拿脚捅了它一下,这才扑棱一下,翻身爬了起来,晃着脑袋“喵呜”叫了一声。
杜飞弯腰揉揉它脑袋,顺手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块冰坨丢到猫食盆里。
随着“冬”的一声。
小乌这货顿时欢天喜地的凑上去。
杜飞则脱了衣服,正要拿洗脸盆上院里去,却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杜飞问了声“谁”,端着脸盆过去开门。
外边许代茂应了一声。
几乎同时杜飞也把门打开了。
许代茂见杜飞光着膀子端着洗脸盆,知道他刚回来,这是要洗洗,有些歉意。
杜飞也不在意,端着水盆一边往水龙头走,一边问“怎么了”。
此时许代茂满脸都写着‘我有事’。
许代茂也没藏着掖着,他来找杜飞就是要求个主意。
这段时间,他在娄家住着。
因为娄筱娥怀孕,许代茂也有长进,娄父对他颇有改观,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这让许代茂见识到了娄弘毅的厉害。
此消彼长,心里对杜飞的盲目崇拜也消减了不少。
但这一次,面对严峻局面,就连娄弘毅都束手无策。
许代茂没法子,本能的又想起了杜飞。
他现在也磨练出来,虽然心里十分着急,仍耐着性子等杜飞洗完,俩人回到屋里,才忙说道:“兄弟,这次你可一定得救救我和筱娥呀!”
杜飞让他坐下慢慢说。
许代茂这才说起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昨天,娄家一个世交家里出事了。
这让娄父娄母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这次也平安无事。
可是这一出事,算是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
更何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娄父娄母商量之后,这才连夜收拾了不少金银细软,把许代茂给叫去,趁夜给带回来。
免得万一出事了,被人家给一锅端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些浮财,娄家真正隐藏的底蕴,娄父肯定没拿出来。
昨天回来之后,娄筱娥一宿没睡,跟着担惊害怕的。
许代茂心里着急,可脑子里一团浆湖,根本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末了苦着脸道:“兄弟,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呀!”
杜飞听了,也没怎么惊讶,以娄家的背景,出现这种情况是早晚的事儿。
等许代茂说完了,也没忙着说话,而是陷入沉思
许代茂在旁边秉着呼吸也不敢做声,生怕打扰了杜飞思考。
直至几分钟后,长久的沉默让许代茂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令他不由自主的咽口吐沫,再加上大热天,已经满头是汗,却浑然不觉。
到这时候,杜飞才开口道:“茂哥,你来找我,是你自个的主意,还是娄董事的意思?”
许代茂一愣,眼中闪过一抹为难,咧咧嘴道:“这……我~”
杜飞一笑,许代茂还行,并没随便敷衍他。
又问道:“娄姐的爸妈都在这儿呢?”
许代茂再次愣了,没想到杜飞连这都猜到了。
其实他高估了杜飞,杜飞刚才还真不确定,但看他反应,却笃定,猜对了。
随后许代茂苦笑道:“兄弟,要不说你是高人呢!你这都赶上能掐会算的刘伯温了。”
对于这顶送上来的高帽,杜飞欣然笑纳。
站起身,打开边上的方角柜,从里边拿出一件半截袖衬衫,一边穿上一边说道:“既然在这,有话咱当面说。”
许代茂上门求人,当然没法反对。
而且他仔细一想,脸上露出喜色,忙问道:“兄弟,你……你能真有法子?”
杜飞一笑,也不答话,直接往外就走。
许代茂屁颠屁颠跟上。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娄筱娥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
虽然大夫说,他的毛病已经好了,但也直言不讳这次娄筱娥能怀上具有一定偶然性。
将来还能不能梅开二度,谁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
对于许代茂来说,很可能他这辈子就娄筱娥肚子里这一个孩子了。
所以对娄筱娥,对娄父娄母的心思,早就跟原先不一样了。
两家住对门,也就隔着十多米。
出这门进那门儿。
一进屋去,果然除了娄筱娥,还有两个中年人。
娄弘毅杜飞早就见过,娄母则是一个非常富态端庄的妇人。
即便现在俩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布工作服,仍遮掩不住一股富贵气。
“娄董事,别来无恙啊~”杜飞一进屋,先冲娄董事抱了抱拳。
娄弘毅看见杜飞过来,先是愣了一下,跟着还礼:“您客气。”
杜飞又看向娄母:“这位是尊夫人吧?”
娄董事道:“正是内人。”
娄母跟着点点头。
杜飞笑道:“夫人您好。”
简短寒暄之后,杜飞直入主题,问道:“娄董事,我跟茂哥和娄姐的关系,想必您也知道。”
娄弘毅连连点头。
杜飞接着道:“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以您的眼力见识,应该早就看出来,这次的情况与以往不同。”
娄弘毅不由得长叹一声,算是默认。
杜飞疑惑道:“冒昧问您,早前为什么不走?什刹海的金家,想必您也认识,他们可早就走了。我相信,金大松能看明白,您不可能看不明白。”
杜飞不知道娄家的情况,才会觉着奇怪。
娄弘毅苦笑,张嘴想说话,却发现怎么称呼杜飞都不合适。
上次被顾炳忠请去作陪,他自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叫杜飞小杜。
但现在,他们一家子命悬一线,全指着杜飞,他哪敢托大。
想了想道:“你跟大茂兄弟相处,不知我这一声贤侄……”
杜飞一笑:“娄叔,您甭客气,还像上回,您叫我小杜就行。”
娄董事暗暗松一口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跟着又叹口气:“害~你说这个,真是说来话长了……”
听他大略叙述,杜飞才明白娄家为什么挺到最后也不走。
杜飞思索片刻道:“也就是说,您还是想能不走就不走。”
娄董事叹道:“你岁数小,不知道那帮人有多狠。我这把老骨头无所谓了,可筱娥和她妈……”
一旁的许代茂脸色一变。
站在他的立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娄筱娥走。
真要去香g,一路万里迢迢,娄筱娥挺着个大肚子,万一有个闪失,他想都不敢想。
许代茂连忙看向杜飞,眼神中充满期冀:“兄弟,这次你一定得帮着想个法子呀!”
杜飞拍拍他肩膀,又看了看手握着手的娄筱娥母女,最后看向娄弘毅:“娄叔,您是铁了心不想走。”
娄弘毅咬咬牙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走!”
杜飞点点头:“要这样的话,您现在这样肯定不成。”
娄家三人和许代茂立即支棱耳朵听着。
杜飞问道:“对了,您现在住哪?”
娄父报出地址。
杜飞大略知道在哪,确认道:“那边有一片临街的二层小楼,是不是?”
娄父点头:“几年前,把原先的宅子卖了,我跟筱娥他妈就一直住在这儿。”
杜飞摇头道:“住这里还是太招摇了,得先搬家。最好找个大杂院或者筒子楼住。”
娄父娄母连连点头。
其实在他们看来,现在住的小楼就够寒酸的了。
当初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别太惹眼。
只不过大资本家和普通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在娄家看来,已经很简陋逼仄的地方,对于一般人来说,仍是生活浮华堕落。
杜飞接着道:“另外,娄叔,您不能在家待着了。真搬到大杂院去,一天天在家待着,明显不是一般工人家庭。那帮嚼舌根的老娘们儿发现,没事儿都给你说出点事儿来。”
说着看向许代茂:“至于具体干什么,回头你们再商量,但必须得有个工作。”
娄弘毅缓缓点点头,觉得杜飞说的在理。
杜飞又道:“还有穿的戴的,也得格外注意,别让人看出破绽。”
“这个我懂,财不露白。”娄弘毅应道。
杜飞“嗯”了一声:“其实这些不用我说,您也能想到,但还有一则,也是最重要的,李厂长那边……”
说到这里,娄弘毅终于暗暗松一口气。
刚才杜飞没说错,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常规操作,就算没他提醒,娄家也能想到。
在李厂长那边的关系,才是杜飞能提供的真正价值。
虽然现在许代茂也算是李厂长的人,但娄弘毅的心里有杆秤。
他十分清楚,许代茂的面子,在这件事上根本不够分量。
而在轧钢厂这一亩三分地,要说谁能保他,就只有李厂长。
再退一步,即便不保娄家,至少也要确保李厂长别落井下石。
要知道,李明飞当了这些年副厂长,对娄家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真要他想整娄家,甭管怎么着,都在劫难逃。
只有杜飞才是能撬动李明飞的真正砝码。
杜飞也心里门儿清,所以才把这个放在最后。
对许代茂道:“茂哥,明天上午,你上班跟李厂长说一声,说我中午上他那吃饭去。”
许代茂连忙“哎”了一声。
长久以来,对杜飞形成的盲目信任,令他变得乐观起来。
但娄弘毅却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杜飞能答应出面去找李厂长已经够意思了,但李明飞那边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
这次娄弘毅早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至于说具体拿多少,还得看李厂长那边胃口究竟多大。
但这些跟杜飞说不着。
杜飞到目前,只是冲着跟许代茂、娄筱娥的交情,才答应帮助他们家。
这里边,没有利益,只有恩情,而且是救命之恩。
这也是为什么杜飞猜到娄父娄母在,一定要过来面谈。
许代茂虽然是娄家的女婿,但他终归代表不了娄家。
娄弘毅也是个明白人,全程没提怎么酬谢杜飞。
因为这个事儿一旦成了,那恩情实在太大了,什么金条美元,根本拿不出手。
是要用一辈子来还的大恩。
一切说定之后,杜飞没有多待。
等送走杜飞后,娄弘毅不由得长长出一口气。
娄母忙问:“弘毅,你觉着怎么样,有希望吗?”
“这个……”娄父沉吟道:“现在还不做准儿,等明天代茂回来,看李明飞那边怎么说吧。”
许代茂插嘴道:“爸,您放心吧,既然杜飞答应了,这事儿至少有七八成把握。”
娄筱娥也跟着点头附和,倒不是她对杜飞有多大信心,而是单纯的希望事情能成。
娄父却没这么乐观。
他这辈子见过的人太多了,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
对‘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这八个字深有体会。
但现在除了杜飞这里,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种无力感令娄弘毅万分无奈。
三七年是这样,四九年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等杜飞回到家,仍在考虑娄家的事情。
其实娄家从建国到现在能安然无恙,就已经说明了娄家并没有什么劣迹。
而且多少还有些上层的关系,只不过现在的情况特殊。
原先能护着娄家的,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但只要夹住了尾巴,也未必没有漏网的机会。
问题是不能让人给盯上。
这时候,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至于说李明飞那边会不会搭把手,就看娄家肯花多少买命钱了。
杜飞一边思忖这件事,一边看了眼挂钟。
刚才不知不觉,在许代茂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已经九点多了。
杜飞伸个懒腰,顺手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瓶汽水。
却刚喝了一口,竟又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