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里,杜飞已经明白,这里是个偷偷开的私房菜。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并不允许这种经营方式,说白了还真是一家黑店。
其实这种情况情况并不算少。
不少之前开小店的,因为特殊原因没法继续经营,为了讨口生活,只能偷偷开张。
也不敢大张旗鼓起招揽生意,只能靠着原先口碑积攒下来的一些熟客照顾生意。
蒋东来就是这种情况。
进来之后,老板娘叫了一声“蒋科长“。
蒋东则问道:“徐老板,都准备好了?”
老板娘笑着道:“您放心吧,都已经备好了,您三位里边请吧~”
说着又冲杜飞和赵玉田点点头。
等到门里,是一个一进的小院,跟王玉芬那边面积差不多大。
三间大北房带两间耳房,左右各三间厢房。
其中一边当了厨房,窗户里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杜飞他们径直进了北房。
里边就是普通民居样子,屋里当中你摆了一张八仙桌。
三人落座,老板娘立即端上四小蝶咸菜,跟着就是两个凉菜拼盘。
等她出去,赵玉田不由得跟蒋东来挤眉弄眼,笑嘻嘻道∶“老蒋,行啊~看不出来,你这几年长出息了。”
蒋东来哪会不明白他的龌龊意思,连忙道:“你可别瞎说,让我们家那口子知道,可不得了。”
杜飞跟着捡了个笑。
其实赵玉田就是开玩笑,并没觉着蒋东来真跟老板娘有什么。
不管什么地方,这种开门做生意的漂亮女人往往最不好惹。
要么就是背后有靠山,要么就是手段特别厉害,八面玲珑,手眼通天。
这种女人,以蒋东来的性格,还真把握不住。
但拿来开玩笑却无所谓,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三教九流,赚的就是这个钱。
随后,没多一会儿,又上来四个热菜。
三个人吃足够了。
酒是蒋东来准备的,一共六瓶老汾酒。
平均下来,一人二斤,还真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店家非常识趣,上菜之后便退出去把门关上,留他们三人边吃边聊。
本来晚上到饭点儿就没吃,刚才又泡又搓的,但人都有些饿了。
也没急着喝酒,先吃几口菜垫垫底。
还真别说,这个小店的菜挺有特色。
第一口吃着,觉不出惊艳,但多吃几口却越吃滋味越足。
厨子水平不说有多高,但至少也有柱子那个档次。
等吃几口,蒋东来开始张罗倒酒。
也没拿一瓶来回倒,而是直接像喝啤酒一样,先一人开了一瓶,自个倒自个的。
然后一边喝一边聊。
等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也热烈起来。
如果说刚才在澡堂子,聊天的时候还收着一些,毕竟是公共场合,边行还有旁人。
现在就放开多了,关上门就仨人,封闭的环境下,更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
再加上一点酒精,说话自然放开了。
赵玉田率先开腔,刚干了一杯,低声道∶“兄弟,听说你跟林天生关系不错,是不是?”
杜飞倒是没太惊讶,赵玉田家是龙江的。
他本人虽然在林场上班,但家里的底子却是部队的。
能认识林天生也不希奇。
杜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不知他什么意思。
赵玉田当他承认。
其实不管杜飞承认不承认,他和林天生在香江算是搭了一次班子,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合作的相当不错。
就算杜飞说,跟林天生不熟也没人信。
赵玉田接着道:“我跟
你说,前一阵子,他去我们龙江省来着。”
杜飞心头一动,笑道∶“他倒天南地北的,不愧是空军的。来,赵哥,喝酒。”
说着又举了一杯。
赵玉田来者不拒:“喝~”当即一杯干了,继续道“兄弟,你在京城,消息灵通,你给哥交个底,咱是不是要跟北边……“
虽然没把话说完,但杜飞也明白赵玉田表达的什么意思
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凑近过去低声道∶“你是说,咱们跟稣鹅……”
说着俩拳头往一块碰了一下。
赵玉田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在旁边的蒋东来不由得瞪大眼睛。
他没想到,杜飞和赵玉田会说起这种大事。
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在边上一言不发。
杜飞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林天生去了,他说什么了?”
赵玉田摇头,苦笑道:“兄弟,不怕你笑话,人家到东北去,就我这样的根本靠不到前头,是我们家老爷子……”
杜飞总算明白了。
这次赵玉田到京城干嘛来的。
之前在澡堂子说想看看风向,的确没说瞎话。
但那并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现在说的这件事。
很明显,赵家的根基都在龙江。
真要发生冲突,到时候会怎么样谁也没法预料。
凡是预则立,不预则败。
他们家当然要提前准备。
同时杜飞想到,现在已经年底。
距离他记忆中,后年3月的那次战斗也就一年多了。
难道现在,就已经有苗头了?
杜飞不由得陷入到了沉默,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赵玉田看着他也没说话。
足足还几分钟,屋里一片沉默。
“兄弟?”
赵玉田等了半天,见杜飞还没吱声,不由叫了一声。
杜飞“呃”了一声,笑了笑∶“有点走神了,赵哥,老蒋,喝酒。哎~老蒋,你别搁那摸鱼,杯子里那赶紧下去。”
又喝了一杯,杜飞才答道∶“赵哥,你说这事儿吧……我还真没听到风声。不过……”
赵玉田知道,听话听音儿。
一句话前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不过““但是““可是“之类的转折后边。
杜飞继续道∶“不过,从战略上看,对方强,我方弱,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肯定不会主动搞事。”
赵玉田一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跟着,他却从里边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什么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搞事情?
这话乍一听,仿佛杜飞是说不会有事。
可是仔细一想,林天生去龙江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一个信号?
是不是说明,可能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赵玉田的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各种念头。
但他也并没有再向杜飞追问,任何事都得适可而止。
他跟杜飞有点交情不假,但也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杜飞给了暗示,如果再追着不放就是不懂事了。
即便如此,赵玉田也觉着这次京城没有白来。
一个是前边,杜飞那个“十年“的判断,再一个就是刚才这几句话。
已经足够让他回去跟他爸去交差了。
想到这里,赵玉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
他也是当过兵的人。
在这个年代,军人就是有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精气神。
如果真要有那天儿,也没什么好怕的,打就完了!
跟
着饭桌上的气氛放松下来。
赵玉田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老蒋,前几天你跟我说那事儿,今儿下午下火车的时候,接着信儿了。”
蒋东来一愣,跟着反应过来∶“是嘉嘉爱人那事儿?人怎么样,在哪儿呢?”
原来,在几天前,于嘉嘉来找蒋东来的时候。
还求了蒋东来另一件事。
她虽然记恨婆家,但对丈夫还是有感情的。
小时候见过赵玉田,知道赵玉田在龙江很有能力,想让蒋东来找赵玉田问问,能不能想办法照应一下。
蒋东来也没二话,当即给赵玉田发了电报。
赵玉田家虽然不在北大荒,但龙江省就那些人,总有人脉关系。
想不到今天一来,就有信儿了。
说起这事儿,赵玉田叹口气道:“嘉嘉这丫头……命苦呀!”
蒋东来和杜飞一听,就猜到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赵玉田接着道“下午从那边兵团来的电话,人已经找着了,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已经送医院了。不过……”
杜飞和蒋东来没想到这么严重。
虽然听说于嘉嘉的男人身体不太好,但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多岁的老爷们儿,不至于跟纸糊的似的。
这才去几天呀!
虽然赵玉田没说死,但那口气显然情况不乐观。
即使送医院,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帮忙把人捞出来,对于赵玉田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仅凭于嘉嘉的一点香火情却不够。
要是于嘉嘉本人,念着老连长的关系,肯定要鼎力相助。
否则当初那帮战友,背后肯定戳他脊梁骨。
而且,刚才蒋东来去接他,俩人聊天的时候提到,于嘉嘉被杜飞接过去了。
赵玉田的心眼儿不少。
于嘉嘉小时候就是个美人坯子,前几年老连长病重,他过来看过一次。
那时于嘉嘉已经是亭亭玉立。
杜飞把人接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别他这边费劲巴力把于嘉嘉爱人捞出来,结果却坏了杜飞的好事儿。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可不能干。
这时特意说明,也是要看看杜飞的态度。
如果杜飞对于嘉嘉没那意思,收留他们母女是因为别的。
要是杜飞开口,让他帮忙救人,他正好趁机落一个人情。
同样一件事,帮于嘉嘉和帮杜飞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可惜,赵玉田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杜飞听完,除了有些唏嘘,并没有特别的情绪。
既没有庆幸,也没有同情,仿佛这事压根儿跟他没多大关系。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才散。
六瓶白酒就剩了半瓶。
赵玉田的舌头都大了,蒋东来比他还不如,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唯独杜飞,因为体质特殊,虽然脸色有些红润却并没有大碍。
仨人互相搀着出来。
回到马路边上的吉普车旁边。
杜飞本来还合计,怎么把这俩人送回去。
却见车里坐着一个人。
杜飞记忆力非常好,这人上次跟赵玉田来过。
看来蒋东来和赵玉田预想到这种情形,早就备了人手。
那人负责开车,先把蒋东来和杜飞送回去,随后才拉着赵玉田回到下榻的招待所。他们住的铁路招待所就在京城站附近。
把车停下,赵玉田晃晃悠悠从车行下来。
开车那人要上来扶他,却被他摆摆手∶“我没事儿,你别忘了,明儿一早把车给送回去。”
说完走到楼里,顺着楼梯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里边也没问是谁,直接就开门了。
赵玉田叫了一声“三叔儿”,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屋里是一个五十左右,一脸络腮胡子,十分高壮的汉子,看着赵玉田皱了皱眉∶“上厕所去抠一下。“
赵玉田应了一声,走进屋里的卫生间。
不一会儿就听“呕呕”几下,把刚才吃的东西吐的七七八八。
顿时散出一股酸臭的酒味儿。
赵玉田三叔过去把窗户推开。
顺便点上一根烟。
过了一会儿,漱完了嘴,赵玉田出来,一屁股做到正对着床的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呼~舒服多了。“
赵三叔叼着烟,拿暖壶倒了杯水,递过去问道:“晚上见面,杜飞怎么说?”
赵玉田吹了两口,顶着热气吸溜一口,然后仔细把刚才杜飞表达的意思说了一遍。
赵三叔听完,皱眉“哼”了一声:“十年~他还真敢说。”
赵玉田道:“三叔,你觉着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赵三叔却摇头∶“我一个大老粗,你让我打仗还行,这事儿……我不敢说。就是觉着那小子一张嘴就十年八年的,口气有点大的没边儿。”
其实赵玉田未尝没有这种感觉。
只不过杜飞是他联络的人,这种话他自个肯定不能说,不然可就打脸了。
赵三叔也没揪着这个,又问道:“林天生去那事儿……他就这几句话?”
“那没办法,交情没到。”赵玉田无奈摇摇头:“再往深说就交浅言深了。”
“倒也是~这帮京城的,没一个省油的灯。”赵三叔感叹一声。
赵玉田问道:“你那边呢?怎么说的?”
这次到京城来,赵家不仅来了一个赵玉田,他年纪和身份都不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