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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473木匠尚书
    雷礼的谢恩,让嘉靖皇帝起了加恩的念头。

    这加恩,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永寿宫工程完工,还有三大殿的工程,不妨都封赏了。

    念头及此,嘉靖皇帝继续开口说道:“在工效劳诸臣辅臣徐阶加少师兼支尚书俸,仍荫一子中书舍人;公朱希忠、辅臣严嵩各岁加禄米一百石;辅臣袁炜加少保;尚书雷礼加太子太保,仍荫一子入监读书;都督朱希孝加少保,荫一子百户;大匠徐杲升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荫一子百户;侍郎刘伯跃、朱衡.”

    “陛下,不可。”

    一开始,看着皇帝高兴,要大肆封赏,不管是黄锦、徐阶还是雷礼,都觉得无所谓。

    三大殿是朝中的大工程,这永寿宫也是嘉靖皇帝事实上的寝宫,其实都很重要的,都要祭祀郊庙了,也没必要这时候出来打扰皇帝高兴的心情。

    更何况,这次封赏,貌似工部上下都会得到好处,也算是酬功,自己可不能断了人家升官发财之路。

    前面的都还好,徐阶、朱希忠兄弟俩,还有首辅严嵩,或多或少都参与到这些工程中,对工程顺利进展都是有贡献的,可是升大匠徐杲为工部尚书是什么鬼?

    还和雷礼一样加太子太保,荫一子百户?

    徐杲是什么人?

    一个匠户,没有经过科举,嘉靖皇帝一高兴直接就封工部尚书还加三公,这绝对不行。

    雷礼也只是心里这么想,可他却觉得嘴巴发苦,不好言语。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他官职给闹的,他就是工部尚书,刚刚也被加太子太保,这时候听到皇帝封徐杲和自己一样的官职,他要是出声阻止,自然会被外界传言为嫉贤妒能。

    即便知道实情,可背后会被人怎么说,谁知道呢?

    还好,这时候,在他身前的徐阶出声了。

    是的,嘉靖皇帝的封赏,徐阶本来是不想出言说什么的,皇帝高兴就好。

    作出成绩得到封赏当是应有之义,可这封徐杲是什么意思?

    说话被打断,嘉靖皇帝倒是没有生气,看了看出声的徐阶,和蔼的问道:“何故?”

    封赏臣下,这是酬功,嘉靖皇帝闹不明白徐阶为什么出言阻止,你不想要封赏,这个时候阻止,也不怕被其他人心中怨恨?

    徐阶,可不是这种看不起时局的人啊。

    怀着一丝好奇,嘉靖皇帝问道。

    “陛下,这徐杲非科举出身,封赏金银和工部官职也可以,只是这工部尚书衔和太子太保,过了。”

    徐阶当然不想让身后的那些人记恨自己,谁看不出来皇帝这会儿高兴,明显大家都有功劳,都有封赏,他这时候阻止会得罪很多人的。

    忙不迭,徐阶赶紧说出他出声阻止的原因,还是因为徐杲的身份问题。

    说出来,感觉人也轻松了,他不反对皇帝对其他人的封赏,只是对徐杲的封赏有意见。

    他明白,雷礼的那个位置,他是不好说出口的,黄锦是内廷之人,也不能管外朝事,这里也只有他才能出声阻止此事的发生。

    明朝的匠户,其实并不是不准出仕为官,匠户担任工部官职其实也是可以的,即便没有经过科举也可以,但那都是低品级官员,或者说是专业类型的官员,封赏工部尚书,这个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不过,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徐阶,让徐阶心中微微发毛,细细思量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又好像没说错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

    “朕若记得不错,洪武二十五年,置营缮所,改将作司为营缮所,秩正七品,设所正、所副、所丞各两人,以诸匠之精艺者为之。”

    嘉靖皇帝没管徐阶的模样,而是淡淡开口说道:“何为‘诸匠之精艺者为之’?”

    徐阶闭嘴不言,之前他确实疏忽了此事,明朝和宋元不同,太祖朱元璋时期确实定下匠人也可以直接入仕为官。

    注意,这里说的“匠人入仕”并非“匠籍入仕”,在明代中后期,随着科举向匠户的开放,匠籍人员也可以登科入仕;而所谓“匠人入仕”指的是匠人未通过科举,单纯依凭自己的匠艺成为官员。

    “洪武朝,徐兴祖、井杲俱以厨役授光禄卿,杜安道、洪观俱以栉工官太常卿、礼部左侍郎,成化朝陆祥以石工官至工部左侍郎。”

    嘉靖皇帝开始细数他一时之间能想到的匠人入仕的名单,一一说出来,让徐阶一时汗颜。

    “你是想学胡世宁、李钺吗?”

    说道这里,嘉靖皇帝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本来心情很好,想要给他们封赏,以酬建三大殿和永寿宫的功劳,没想到会如此。

    而徐阶这会儿冷汗也下来了。

    胡世宁、李钺,都是嘉靖朝的官员,胡世宁是嘉靖初期的兵部侍郎,嘉靖五年因反对皇帝拔擢了赵奎等54名工匠,理由是“官匠赵奎等五十四人以太监张忠一言尽行升职”不妥。

    不过这份奏疏,徐阶依稀有些印象,是被嘉靖皇帝驳回,以“升授官职亦先朝故事”为由。

    想到这里,徐阶知道阻止徐杲出任工部尚书是不行了,不过对于加衔还是可以说说,毕竟先朝未有事,想来嘉靖皇帝也不会枉顾事实。

    “陛下,老臣失言,经陛下出言提醒,老臣不反对徐杲出任工部尚书之职,但是加太子太保衔,先朝未有之事,请陛下明鉴。”

    想到此处,徐阶急忙发声道。

    太子太保,与太子太师、太子太傅都是东宫官职,均负责教***,统称为“三师”,但是有衔无职,一般作为一种荣誉性的官衔加给重臣和近臣。

    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护其安全,此外还有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均是他们的副职,他们也就是所谓的“三公三孤”。

    嘉靖皇帝此时一思索,想起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虽然匠人也上过六部九卿,可好像真没有加三公三孤的。

    想想刚才,好像自己也是说顺嘴了,想着既然升了工部尚书,顺便就给个太保,倒是忘记这茬。

    从匠人升到尚书,也是骤登高位,破格超级提拔了,嘉靖皇帝也就歇了争辩的心思。

    微微点头,想想刚才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大匠徐杲升工部尚书,荫一子百户;侍郎刘伯跃、朱衡各升俸一级,衡荫一子入监读书;通政司参议刘畿、苟頴升太仆寺少卿;尚宝司司丞徐璠升太常寺少卿.”

    嘉靖皇帝不想坏了大家的心情,看着雷礼身后还有一大票人都期待的看着这里,等待着自己给他们封赏。

    自己想要修的东西还多,以后还要用这些人。

    嘉靖皇帝素以刻薄寡恩而著称,而且极度自私自利,这些就是外朝官员给他的评价,他可不在意这些。

    不过对于他看中的人才,都敢于破格用人,这才给了徐杲这一难得的机遇。

    西苑里发生的一幕,很快就传到宫外,被朝臣们所得知。

    一开始,这些经过科举,一步步考上来的进士听闻,有个工部的大匠,居然凭借着奇淫技巧得了嘉靖皇帝的赏识而平步青云,居然直接被授予工部尚书衔,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心态。

    那就是炸裂,纷纷叫嚷着要上奏疏弹劾,要把嘉靖皇帝骂一顿。

    不管是不是为了骗一顿廷杖,反正吵吵着要闹的官员那是真不少。

    不过很快,他们在周遭一些反应快的官员耐心的讲解下,也逐渐反应过来,似乎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要是明朝官制,但说六部,一尚书二侍郎的制度貌似是通例,其实也不尽然。

    实际上在数年前,工部就是有两位尚书并立的,分别是欧阳必进和雷礼,只不过那时候掌部事的是欧阳必进,也就是正牌尚书,而雷礼挂着工部尚书衔,却奔走在工部个大小工地,视察、指导工作,这就是差遣。

    很难想象,让一个人既要负责部务,还要奔走各地视察工作,以大明的交通条件,根本不具备这种可能。

    直到欧阳必进致仕,嘉靖皇帝让雷礼掌部事,雷礼这个工部尚书才算扶正。

    至于为什么没人提出此事,也不是因为严嵩有多大的影响力,概因这其实是从洪武年间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其实也是侧面反映出六部事务太多,按照一尚书二侍郎的配置忙不过来,所以增加官员。

    洪武朝那会儿,户部可是创下过同时有七个尚书挂衔的盛况,每人还各自分管一块政务互不干涉。

    而且在大明朝一个官职数人担任其实也是常态,一些是虚衔,提升官员品级、待遇用的。

    比如内阁阁臣,除了某某殿大学士的官职,加太子少保等加官外,还会挂尚书衔,也就是硬生生提高阁臣的品级。

    确实是有一些职位本来的人手忙不过来,所以另外添设一些同职位官员共同办事的现象,在大明朝也不鲜见。

    至于徐杲这个木匠成为工部尚书,其实就是前者,让他享受尚书待遇而已,要想掌部事,那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个共识,之前还想要上奏疏,用题本堆死嘉靖皇帝的大臣们果断的选择放弃。

    就如传出来的话那样,这都是“先朝故事”,这如何说,他们可是没事儿就把祖制拿出来说事儿的。

    有时候,嘉靖皇帝在维护祖制上,显得比他们积极多了。

    消息到了裕王府,裕王等人自然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一个木匠,直接摇身一变成为工部尚书,励志,是真的励志。

    说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们这些进士都没法和这位叫徐杲的大匠相比。

    “坏了。”

    就在众人震惊的时候,张居正忽然失声叫道。

    “怎么了?”

    魏广德和张居正走的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他现在没事儿就和张居正在一起。

    这时候张居正的如此反应,肯定是他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儿。

    “你们说,要是建宫殿如此轻易,陛下会不会继续大肆营造.”

    张居正看着魏广德,还有投来不解目光的裕王等人说道,“就朝廷的财政,若是大肆营造殿阁.

    以前,大臣们都是以大料难觅为借口,尽量阻止陛下大兴土木,有了这个徐杲的技法,哈如何阻止?”

    “可苦了徐阁老了。”

    魏广德自然明白张居正话里的意思,嘴巴一张就接话道。

    这个时候,裕王府里诸人都意识到严嵩不久相位,自然也知道接替者会是谁,可不就是苦了徐阶吗?

    “估计你老师那里,这会也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魏广德对张居正笑道。

    张居正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正如他们所言,徐阶自西苑回到内阁后就把自己关在值房,拟旨的事儿都暂时放一放。

    本以为立下大功会是推到严嵩这座大山的助力,现在看来有点用力过猛,说不得让皇帝又动起心思,想想未来嘉靖皇帝要朝廷拿出银子修这修那,徐阶不由得一阵头疼。

    而不远处的值房里,知道消息的严世番却在那里望着徐阶值房冷笑连连。

    知道自家父亲很快就要被嘉靖皇帝去职,这时候再想补救已经为时已晚,严世番是拎得清的,何况严嵩已经严命他不要乱搞,老老实实等着就好,以他对嘉靖皇帝的熟悉,他知道最终家里是不会有事的,只要那帮人不穷追猛打的话。

    单纯的从朝廷里贪些银子,其实嘉靖皇帝才不会放在心上,这位皇帝对百官的德性了解的很。

    当初严世番利用工部敛财的那些手段,就算不是他,别人一样会弄走这笔钱,只是多少的差别。

    所以,嘉靖皇帝老早就对重整吏治失去了兴趣,做再多不过是一代新贪换旧贪。

    再有,自家一直都是忠于王事,那些官员认为他们严家所犯的重罪,其实归根到底都是反对皇上,有这条在,那就是免死金牌。

    对严家治罪,那就是承认自己做错了,他严嵩还有什么好怕的。

    严世番也是知道这些,所以这会儿也咸鱼了,不想挣扎了,想挣扎短期内也难以修复皇帝对严家的看法。

    想到自己这些年收集的家底,就算这官不做了,有那些人脉关系在,自己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徐阶着老谋深算的狐狸,有一天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