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明亮而温暖撒满包厢的每一个角落,落在他们神色各异的脸上。
那正是苏蔓抱病称恙之日。
周寻凝视着对面的苏蔓,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指尖都浮起苍白。
他好像还疾言厉色质问过她,握紧的拳头隐隐露出青筋。
John已经酣醉,并未发觉周寻异样,他还嬉皮笑脸怼向苏蔓,“Naomi还想告我,不自量力。同事送喝醉的女同事回去,有什么错?”
生米尚未煮成熟饭,就连那些骚扰的举动都是在白秋淼醉后进行。
酒醉之人的言语,有几分可信度?
John根本分辨不清空气中的汹涌,他只顾炫耀自己的战绩,“没有证据,我依然是莫尔的John。”
“我有证据。”
须臾,苏蔓抬起头,在John错愕的目光下,轻勾起嘴角,缓慢又笃定地启唇:“我有证据。”
她淡定的容颜下,藏着一颗被碾碎的心。
早在苏顷叮嘱她时,她就时刻准备着一只录音笔,和John单独会面时,她都会打开它。
John沉寂良久,终于是在那日的办公室里爆发,而她的录音笔向来随身携带。
录音笔记录的十分详细,连苏蔓身体撞到墙上,男人和女人衣服相贴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
对女性的蔑视,对苏蔓的戏弄,都一一记录在里。
那个与周寻牵手走过C市大小胡同,被苏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竟然在莫尔,遭遇了她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荒唐事。
而那时,他们只和她仅有一墙之隔。
苏蔓将所有的委屈都埋入心底,只希冀着有人能把她从这深渊里拉出来。
周寻霎时红了眼眶。
包厢内宁静如水,涓涓流淌。
“苏蔓。”良久,周寻轻声唤她,无比柔情。
“回去。”嗓音艰难地从唇齿间逼出来。
肯脱下外衣,扣在苏蔓轻轻发抖的肩上,“走吧。”
眸光一颤,苏蔓终是回神,跟着他一同出去。
门合的一刹那,谁也没看到周寻的模样。
苏蔓无力地倚靠在墙边,后背不知不觉冒出一层冷汗,沁透了薄衫。
“春天到了吗?”
不然怎么那么冷?
暴雨没有停止,地上的水滩显着奢华的霓虹,很快又被掉落的雨滴杂碎。
即使遭遇不公,她仍然挺直后背,用自己的方法搜集证据,瞒住所有人。
肯对面前的女人肃然起敬,也难怪周寻会一次又一次地帮她。
他很快跟上去,十分肯定,“万物复苏之时,不会再有以往的毒瘤残留在春天。咱们先回去吧。”
肯将苏蔓送回了酒店,看到她进屋锁门,他才转身离去。
那支录音笔犹如潘多拉魔盒,释放了最险恶的情绪。
昔日的肮脏回忆涌上心头,苏蔓一阵翻江倒海,她缩在浴缸里,下意识地搓磨大腿。
一直到水凉刺骨,苏蔓冷得打了哆嗦,才强制从那段记忆里回来。
“请问您是苏小姐吗?”
陌生来电,她接起是一个浓重的英腔。
苏蔓应了声,那边松了口气,又道:“请问您可以来克林大道的警局吗?”
……
她匆忙赶到警局,雨中雾气漫在她脸颊,柔和了她平日凌厉的眉眼。
身后的雨水染湿了她的发尾,软趴趴地挂在她肩上。
“您好,刚才你们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
她笑意浅浅,小警官看得愣了神,懵懂半刻,才想起给她办理手续。
“今晚进来的两个男人怎么样了?”苏蔓多嘴问了一句。
小警官有些纳闷,“两个?只有一个人进来了啊?”
“两人斗殴怎么只抓一个!”
苏蔓气急,打算拨打举报电话,控诉他们歧视外国人。
“别激动女士。”小警官细细思索了下一个小时前的情景,“是两个人打架斗殴,但其中一个在医院。”
与其说斗殴,不如说一个人施暴。
他实在没想通,那样清瘦矜贵的男人揍起人来是这么不留情面。虽没在现场,但回来的同事告知他,其中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听说还被拔了一颗牙。
苏蔓这才放下心,办理好手续和小警官一同前往拘留处。
拘留的房间黯淡无光,推开门的瞬间,外面的灯光偷跑到周寻身上。
他侧身靠在墙壁,一只长腿立着,头发凌乱,侧脸擦破了一点皮。
比起那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John,周寻的伤可谓小巫见大巫。
“周先生,您可以出去了。”警官打开门锁,将周寻放了出来。
临近深夜,春雨淅淅沥沥,轻轻地落在雨伞之上,叮咚轻响,煞是好听。
二人漫步在雨里,周寻安静地为苏蔓撑伞。
苏蔓从象牙塔出逃,误入一片荆棘,被扎得遍体鳞伤。破晓之中,她看到周寻拨开满是芒刺的荆棘,用力地拉紧她,将她从桎梏之中解救出来。
枯萎的情愫在春雨滋润下,蓬勃发展。
雨水溅着她的脚踝,苏蔓往周寻的身边靠了靠,手指与肌肤不经意相触。
周寻顿住脚,略带歉意,“抱歉,我不知道你之前遭遇了这些。”
“没关系,都是我有意隐瞒。”
苏蔓垂眸看着水滩里的自己,波光粼粼中,她瞧见了自己的笑意。
“John怎么样了?”苏蔓也跟着停了脚步,仰起头问他,“听说他被打得很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底的答案很明确,可她就是起了捉弄周寻的心思。
借着月色,她看到了周寻微红的脸颊。
“你和Naomi都是我的人,有人欺负你们是我的失职。”
周寻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也让苏蔓有些失望。
她微敛起眉眼,踩了一滩水渍,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
周寻有些着急地跟上去,苏蔓烦躁地挥开他,“别碰我。”
两人你追我赶,幼稚得像两个高中生。
“当心着凉。”周寻握紧了伞柄。
苏蔓当真不再大步往前走,二人鞋尖仅有一寸的距离,靠得极近,呼吸缠绵可闻。
她伸手抚上他破皮的伤口,“还疼吗?”
百转千回间,周寻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也没奢求过她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