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北王的再三请求下,师父还是答应指点他一段时间。
裴攸在玄术上资质算不得极其出众,可于剑术一道,却谓是天纵奇才。其生辰八字,又是纯阳命格,天生百邪难侵。
这般天资体质,再加上后天勤学巧练,保不准就能修成前人所说的一剑破万法的境界。
镇北王知晓后,更是大喜。
镇北王一脉,本就是征战沙场、镇守家国的。
继承人能真正带着将士们,身先士卒,提剑杀贼御虏,雄姿英发,才是他心中期许。
他遍寻天下剑士,费劲心思,请了隐居山林十余载的大剑师孤独聿出山。
学习术法那么久,裴攸早就认清了自己在玄术一道上,是难以超越萧姮了。
可她在剑术上的天赋造诣却比不得他,若是能修成一剑破万法,看她还怎么拿术法捉弄自己!
小孩子要较劲儿,自然没有二话,拼尽全力求了孤独聿首肯收他为徒。
裴攸确实能吃苦,旁的孩童玩耍、修习的时候,他却能风雨无阻地练习剑术。
不足十八,便有一剑破万法的气势了。
初时,萧姮还能用术法捉弄他,到后来,却逐渐拿他没法子了。
可也奇怪,八岁的裴攸,一心想着,要剑术大成,让那个素爱捉弄自己的人,再也奈何他不得。
可十八岁的他,却不知何时竟没这个念头。
他瞧着眼前面容苍白、却因施术得逞而眉飞色舞的贺令姜,默默地想:罢了,就这般让她逗弄一辈子,也不算太差。
贺令姜也不是真的作弄他,见他眼中也已是满满笑意,便伸手将这道符箓解了。
等将写好的信函收好,贺令姜这才想起来问裴攸:“你怎地突然出现在此地了?”
裴攸无奈笑笑,道:“也是机缘巧合。”
他押解柳渊入郢都,将事宜禀给圣人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萧姮。
然而这人一打照面,话没说上两句,裴攸便觉出不对来。
眼前的萧姮,面容还是那个模样,可即便她眉目间流露的神韵,还有言谈举止,却与他记忆中的不同。
旁人或许无法一下子辨出来,可他与阿姮相识十年,虽然未必能时常见着她,但阿姮的神韵气质,早已刻入他心间,如何辨别不出?
再想到临川所遇的贺令姜,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裴攸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手头的要事,余下的不是短日能查得清的,便交由自己的手下负责。
而后,他便带人日夜兼程返回了临川。
谁知,此时的贺令姜早已不在临川城内,问她去了哪里,贺氏家主贺相山也只说她去游历了,再问下去,便三缄其口。
阿姮就如此消失,可是被贺家人发现不对,除了去?
裴攸立时拔剑相向,逼问他们贺氏到底对阿姮做了什么。
见他如此动怒,贺相山虽不明所以,但也只好再三保证,贺令姜此行身边有人贴身护从,性命无虞。
他这么说,便说明阿姮的身份并未就此暴露。
裴攸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激动下的所为,实在容易令贺相山生疑。
幸而他方才未曾直接提到阿姮的名字。
他悻悻地放下剑,解释道:“听闻神宫之人对贺七娘子欲有不利之举,她毕竟先前才立了大功,我这也是担心,贺氏一个不当心,没护好人……”
“方才心急了些……还望贺公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贺相山瞧着他终于放下剑,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关心则乱嘛……”
然而这话一出口,他立时便悔得几要抽自己一个巴掌。
呸!
什么关心则乱!
镇北王家这小子,凭什么这么在意自家女儿!
贺相山一张笑颜立时冷了下来。
裴攸不明所以,却也无心去琢磨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郢都的事,每日里都有人消息传来,铜铁私采案已然由三司并着镇北王府的人一道审查。短期内,怕是查不出什么头绪。
贺令姜此行,没个大半月,怕是回不来的。
裴攸本想先回转郢都,然而却又意外发现神宫炼制铁器的一处窝点。
他顺着蛛丝马迹一路探查过去,竟将人朝着南诏方向引去。
只是方到戎曲二州境内,便恰巧遇上民乱,耽误了几日,而后,又是惊闻南诏围攻姚州。
裴攸既到处,自然不可能佯作不知,便率人助戎州刺史先平了民乱,让他得意腾出手来,派人相助姚州,自己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只是他们到来时,已近黎明,战事已近尾声。
这一战,打得惨烈,敌我双方皆是死伤无数。
但幸而有贺令姜先破了藤甲兵,又灭了那鬼王,才让姚州城撑了下来,没有被立时攻破。
南诏二王子逻炎见久攻不下,又惊闻碧云玄师丢了性命,心中更是惶恐,正预备退兵再作商议。
戎州援兵恰巧赶到,绕到后方将余下的南诏士兵包抄起来,城内城外联合,又有裴攸这等剑术超群之人相助,顺利地俘获了逻炎。
姚州一战,终于平定。
裴攸瞧着贺令姜,道:“你昏迷两日了。那黄父鬼将你背回来后,怕人发现你身上不对,便守着你不肯让旁人接近。”
“那名唤作贺峥的护从,几乎要与他打起来。”
“幸而,贺诗人及时赶回,将他按了回去,说你身上的这伤,需得通晓玄术之人医治才行。”
裴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贺诗人是竟知晓贺令姜的情况,能够如此为她遮掩,她这便宜四叔,倒是真心为她好。
他只说了尺廓、贺诗人这些,却未提他自己。
然而,贺令姜看他面上神色,便知他必然也是跟着两个昼夜,未曾好好休息了。
她强行赶了裴攸回去歇息。
帐内再无旁人,贺令姜才掀开衣衫,看向自己的左肩胛骨。
那里,一道剑伤醒目刺眼。
这伤口,若想好起来,怕是难了。
贺令姜闭上眼,盘腿调息。等到第二日天亮,她才出了大帐,准备到城内看看。
太阳已经升起,她先前的那把大伞在打斗中毁坏了,裴攸便另寻了一把大伞,跟在她身侧为她撑伞。
“贺七娘子。”
看到她竟然出了大帐,一旁的士兵连忙唤道,声音之中满是敬意和感激。
没有贺七娘子拼死与异士为战,他们姚州将士,未必能挡得住那一场人鬼森然的夜袭,撑到戎州来援。
是他们守住了城池,可却是贺七娘子救了他们的性命,保下了全城百姓。
“贺七娘子。”
“贺七娘子。”
凡是贺令姜所过之处,皆是一道道充满敬意的唤声,将士们莫不微微俯身,以示谢意。
心中,似乎有暖流缓缓涌过。
等出了大营,走到大街之上,往来百姓看到那一把大伞,还有伞下的那一道身影时,都不由停下脚步,上前关切询问:“贺七娘子,您醒啦?”
“贺七娘子,您的伤如何了?”
“贺七娘子,我家炖了土鸡汤,您来尝尝吧……”
“贺七娘子……”
噗通!噗通!噗通!
贺令姜觉得,自己那一潭死水般的心房,好似竟开始跳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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