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贺令姜的心思,贺相山当然清楚:“你欲要揭开永穆公主的画皮,自是恢复原本的身份更便宜行事。”
先前永穆乃皇室公主之尊,有太子、皇后在一旁撑着,她行事又不露什么马脚,令姜对上她,不好主动出手不说,于身份上便先低了几分。
但若令姜回了皇室,情况便又不同了。
不说别的,皇帝既然决定认下她,便会做足了表面功夫,甚至会因着她这懿文太子血脉的名头,更会待她优容几分,比其他公主更甚。
长公主虽则不理朝政,但在皇室之中到底有几分地位,凭着她与懿文太子的关系,亦能光明正大地护着令姜。
令姜再对上永穆,身份上也不至于与她相差太多。
且她此次时机抓的好,正是端王同赵贵妃倒台、皇帝对太子和永穆生疑戒备的时候。
无论是在朝政上还是皇庭宫阙中,皇帝都不想让他们的权势更进一步。他没有旁的更好选择,有一向奉皇命行事、忠于朝廷的令姜在旁,他不会不用。
令姜与长公主先前商谈过,之所以在此时请长公主将她的身世揭出,借此回归皇室,正是捏准了皇帝的这份心思。
如此,往后依皇帝心思明里暗里地制衡太子永穆之时,令姜也能寻到机会将永穆给拿下,让她于皇室之中再难立足。
“你且放心吧,你想做的事,阿爷定会助你。”贺相山语气温和却也坚定。
贺令姜心中动容:“多谢阿爷。也请阿爷放心,令姜定也会护贺家安然,贺氏一族,定能重现往日荣光。”
她借机回了皇室,对贺家而言,也是解决了一颗隐而未爆的雷弹。
只有她的身份过了明路,贺家先前在皇帝心中留下的芥蒂才会渐渐消磨掉,贺氏才能真正新生。
贺相山欣慰地笑了笑:“你有这份心,阿爷便高兴了。贺家安稳,你也顺遂便是阿爷心中所许了,至于荣光不荣光的,随缘吧。”
令姜的身世既然已经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过不了多少时日,朝廷的诏令便会下来。
她在这贺府,怕也是常住不久了。
贺相山又叮嘱了她几句,等到她告退离开后,盯着懿文太子妃留下的那封书信,默然静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往宋氏的院子里去。
听到贺相山所言,宋氏自然惊讶不已。
令姜竟然是懿文太子之女!
十五年前那场动乱中,懿文太子夫妇连带着未及出生的孩子一并身故,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因而,彼时贺相山抱着个女婴回了贺家,说是他在外头的女儿,她也并未多想。
谁成想,他们贺家养了十几年的七娘子竟然是皇室血脉。
无论众人如何惊讶,贺令姜的身份转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皇帝那处又召了朝臣、宗正及皇族中有声望的老王爷商议,最终敲定了贺令姜的事。
过了两日,朝廷很快便颁下了诏书,正式承认了她的身份,恢复其懿文太子嫡女萧姈的身份,记入皇室宗牒之中。
贺令姜先前曾被皇帝册封过安阳县君的名头,可不过是皇帝拿来招揽她的虚名而已,品级不高,亦无俸禄食邑。
如今她虽恢复身份,但懿文太子中道故去,未能登基为帝,按理说,贺令姜也只能得郡主的品级。
但皇帝自诩感念兄弟血脉情深,特意赐封贺令姜为公主,封号永安,赐公主府,享食邑三千户,与嫡长公主永穆两人等同。
此旨一出,自是一片哗然。
民间百姓不知皇家权衡,更不在意贺令姜身份的敏感,只道本就闻名郢都的贺七娘子摇身一变,成了大周公主,可谓比戏文上的故事还要精彩。
而那些宫妃皇子、世族权贵们,则在心下揣度皇帝心意,不知他对这新归宗室的懿文太子之女贺令姜,哦不,是萧姈萧令姜到底是什么态度。
众人心思各异,贺令姜自然知晓。
可旁人如何想,到底与她没有太多干系,如今诏令已下,她当务之急便是入宫谢恩。
收拾好之后,贺令姜便带着青竹、琼枝入了宫。
说实话,入郢都一年多以来,她实际踏入皇宫的机会并不多。
她虽是在不缘司办事,深受袁不吝重用,但不缘司不同旁处官衙,经手的皆是玄术上的事,一般不会于朝会上禀事众议。
如她这般资历尚浅、职位亦不显的人也还暂无上朝议事的资格,且有袁不吝这个掌司在,要面呈皇帝的事也一般轮不到她。
除却初来郢都时皇后相召,她后头也不过就在宫宴时,入宫了几次罢了。
然而这一次来,她已然换了种身份,从世家之女摇身成了这大周皇朝的永安公主、宗室贵女。
贺令姜看着眼前宽长的宫道,眼中微眯。宫阙巍峨,然而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不知多少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从此之后,前路艰险,她也只能且行且看了。
随着宫使一路往前,入了大殿,便看到高高坐在上首的皇帝。
贺令姜上前一步,向着皇帝行礼:“拜见圣人。”
皇帝连忙抬手示意她起身,朗声笑道:“令姜,叫圣人可就见外了。你呀,如今该叫朕皇伯父此时。”
“一年多前,你初入皇宫,朕见你时只觉很是亲近,却未曾想你竟是阿冉之女,是朕嫡亲的侄女!”
“快些起来,快些起来。对着朕,可不必再那般见外了。”
贺令姜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多谢皇伯父。”
皇帝呵呵一笑:“以后呀,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打量着贺令姜,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慈蔼:“如今细看,你与你阿爷确实在眉目之间很是相像。”
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感慨:“先是永穆,再就是你,皆是因着动乱之故,生于皇室却流落民间,你们这一代小辈确实也受了苦……”
“尤其是你呀,本是皇室血脉、尊贵无双,这一年多来,却因着费心神宫之事四处奔波劳碌,所遇危机不少,也不知你阿爷知道了,会不会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