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便是梅瞿梅公了吧?”萧令姜看着他眉眼微展。
梅瞿轻咳一声,躬身行礼:“正是老朽,梅瞿见过永安公主。”
“梅公勿要多礼,快快坐下吧。”萧令姜抬手,以玄力将他微弯的身子托起。
“多谢公主。”梅瞿握拳于唇边,又咳嗽了一声,这才在主位落座。
萧令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梅瞿如今已经六十有余,头上发丝白了大半,面上亦布了不少皱纹,但坐在那处,身姿清癯,一派世家风范。
许是冬日严寒,他面上确实带着几分病容。
萧令姜面带关心地轻叹一声:“可惜梅公不在郢都,否则说不得能请永穆皇姐为你诊治一二,她长于灵治之术,对此症想来也能疗愈得当。”
这是故意试探他?
梅瞿笑了笑,道:“莫说如今不在郢都了,便是在郢都,老朽这身子不过是老毛病了,哪里用得着永穆公主亲自出手诊治。公主您能来探望老朽一二,我整个梅府上下已然诚惶诚恐了。”
“梅公过谦了。”萧令姜笑着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方缓缓道,“我到梅家来,一则是为着探望梅公,二则实乃有事相询。”
“哦?”梅瞿疑道,“不知公主有何事要问,我梅府上下定然知无不言。”
萧令姜闻言莞尔,她放下茶盏道:“我此行到池州,实则是为寻一人。如我所猜不差,此人当是出自世家大族之中,因而今日上门叨扰,也是想借着这机会问问府中诸人是否见过此人。”
说罢,她微微抬手示意,一旁的贺峥便上前几步,立到大厅正中,将手中的卷轴展开,面向众人。
只见那画卷有四尺来高,上面绘有一素衣女子,年约花信,身姿婉约,面若芙蓉,灼灼明艳非常。
众人不由一愣,永安公主这是作何?
萧令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厅中众人神色,梅瞿和梅清两人眉梢都不抬一下,其余之人皆是一副惊艳模样。
看起来,似乎并不知画中人身份。
萧令姜指了指画中人道:“此女子乃是我办案时偶然所遇,只后来却失了她的踪迹,当初听其言乃池州之人。如今我因故欲寻的此人,不知诸位可有相识的?”
厅中诸人闻言摇头。
这小娘子长得极为貌美,他们若是见过当有印象。
梅瞿父子亦是一副不知模样,可是心中却不由讶然,萧令姜竟何时见过岑娘,甚至将她的容貌都绘了出来?
岑娘还在时,萧令姜那时应在临川,还只是个未曾及笄、名声不显的世族女娘吧?
两人何时有了交集?亦或,实则是从旁人处得了岑娘画像,萧令姜不过是拿来故意试探他们?
可即便是旁人所绘,也不该呀……
岑娘不曾入过梅府,她被梅瞿接回池州后,先是被困在小院之中,后来渐渐长了本事,亦多跟着神宫行事,素来低调。
除却梅瞿及梅清两个,梅家众人不曾见过她的模样,更不知晓她乃梅氏女。
难道这画像来自神宫之人?她可是捉了人从他们口中撬出了什么?
可神宫之中见过岑娘真容的人当也不多……
梅瞿心中急转,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按下心中惊诧,转念想,便是萧令姜拿出了画像又如何?岑娘已逝,她便是心中有猜疑,也没有法子将梅氏与岑娘、与神宫联系起来。
她如今不直接对梅氏出手,说明并没有揪到梅氏与神宫有关系的切实证据。
她今日上门偏偏拿着这幅画像来,不过是故意试探他,好看看梅家是否会露出破绽的吧?
哼!
梅家不动,她到底是坐不住了。
梅瞿心中一定,看了看厅中众人神色,而后道:“叫公主失望了,府中之人并不识此女。公主许得去旁处问问了。”
萧令姜叹息摇头:“无妨,偌大的池州去寻觅一人,是不简单。不过总有法子的,既然诸位不知,我稍后便再去问问旁人便是。”
她此行,本也没打算就这般能寻着识得画中人的人。
毕竟,手下人已经拿着这画卷在池州世族寻了一圈,不仅如此,便是梅氏这嫁到旁处的女娘处也借机打探了,可依旧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来呀,不过是想着见见梅瞿,亦看看能不能试探一二。
明知她此行目的,梅氏近来却太过安静了,这沉静背后不知有着什么致命的谋算。
她已经剑指永穆、梅氏及神宫,他们焉能坐而不动,任她作为?
极致的沉静背后,往往是更加骇人的惊涛骇浪罢了。
萧令姜眼中微深,又与梅家诸人闲聊了几句,这才在众人的目送下,离了梅府。
她上了马车,掀起车帘吩咐道:“去寻些画匠,将此画多描摹些,张贴到池州各处去。”
顿了顿,她又道:“尤其是梅府周边,多张贴几张。”
当初她派人寻画中人时,只是私下行事,她拿不准永穆真实身份又不想太早地打草惊蛇,自然未曾大肆宣扬。
如今既然她人都来了池州,与永穆彼此也心照不宣,这事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寻。
若是能机缘巧合地寻到见过她的人,自然能多得些线索,即便寻不着,也能叫梅瞿膈应不是?
贺峥不仅依言行事,重金悬赏,更寻了大小茶馆中的说书先生来帮着寻人。
不过两日,池州上下便皆知,永安公主到池州来,是为着寻一个貌美的女娘,说是与之有旧故。
至于怎么个旧故法,永安公主那处却不曾说过。
池州的世族和百姓们对着画中人生了兴趣,谈论的愈发多了起来。更何况,那可是有重赏呀,诸人皆绞尽脑汁地去回想自己可曾见过这样一位娘子了。
又是一个晴日,萧令姜约了池州世族喝茶,她出了刺史府欲要提起裙裾上车,便听得有一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
“永安公主!”
萧令姜转头看去,便见一衣衫破旧、以布巾遮了大半容颜的老妇,佝偻着身子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