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开口点破,贡吉也并不尴尬,反而笑道:“确然如此。迁都之时,我王便有求娶大周公主之意,以修两国永世之好,因而才建了这宫殿。”
“如今宫殿将成,我王这才命贡吉携厚礼前来,诚结秦晋之好。从此之后,大周与西蕃两国敦睦,不动干戈。还请大周陛下应允。”
贡吉俯身诚恳请道,他身后的两名副使亦依言而从。
殿中大臣不由默然,抬头觑向皇帝。
若说西蕃当真会因为娶了大周公主便从此老实,休了犯周之心,他们是不信的。
自古以来,和亲皆是权宜之计,并不能换来永久的和平。
然而即便如此,也有不少王朝会选取以宗室女子和亲,为的便是谋取那短暂的和平,来为自己赢得休养生息亦或进一步发展的机遇。
大周疆域四境远远算不得安稳无忧。
南诏虽暂且安定了,可北面狄人悍勇凶蛮,只因有镇北一族世代守着这才不敢越过雷池。
至于东面的扶桑,虽然间隔汪洋海域,也并非全然无虑。又加之神宫势力暗中蛰伏生事,前几月东面竟有海盗寇贼侵入大周沿海之地,险些闹出了大祸。
幸而有位唤作长梧子的玄门高手在东海之地隐游,及时发现了其间不对,又协助当地官员将领抵御,这才护得沿海百姓无碍。
而这西蕃,可谓是诸邻国之中最为棘手的那个了。
西蕃源于雅砻河谷一带,其处于高原地带,虽然气候条件并不好,但河谷宽阔、平坦、暖湿,非常适合农耕。
粮草充足便能养得兵强马壮。
自西蕃开始崛起,便不断对邻近部落进行兼并,更甚者还越过了恒河流域,直入摩揭陀国夺走了国宝如来舍利。
其综合国力不如大周,然而对大周领土亦是屡次侵犯,作战极有迂回突击之术,打进来就抢,抢完了就撤,让大周头疼不已。
眼见着西蕃日益强盛,面对着这一有豺狼之心的劲敌,大周不可能不防。
若是两国真能和亲,长久的和平自然难得,然而谋个十年八年未必不成。借着这段时间,大周或许能先一举彻底平定北狄,收服南诏。
如此一来,届时再战西蕃,便可倾力以对了。
只不知,圣人心中到底如何作想……
皇帝坐在上首高位,目光从诸臣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到了贡吉等人身上,盯着他们半晌后方一笑道:“西蕃王的心意朕知晓了。然此事并非小事,还需等朕细细思索后方能定论。”
说罢,他话头一转:“听闻此次贵国的陀持大师亦来了大周,不知如今在驿馆可住的习惯?”
陀持虽是西蕃国师,然其毕竟是佛教高人,专心于自身修行,甚少参与到政事之中。
这遭出使大周,他本是无意前来的。
皆因西蕃王亲自相请,且还道大周佛教兴盛、玄门众多,陀持来此既可与大周佛门与玄门交流一番,以促佛道传播,说不得也能使得自己进一步开悟精进。
他这才随行前来。
今日西蕃使者觐见,乃是为商议邦交之事,陀持自然未曾出现。
贡吉闻言,便知要皇帝当场应下和亲之事难了,他也索性将此事暂且放开,笑着回道:“多谢大周陛下关心,陀持大师在驿馆中一切安好。”
“听闻郢都不日即将举办三年一度的佛教法会,届时各方佛门高僧皆会于此。陀持大师早闻大周有此盛会,因而才借着这次机会来周,欲一睹盛会风采。”
皇帝闻言心中微松,原来如此,他本就疑惑西蕃国师怎地也亲自来周,若是因着佛教法会而来,那倒情有可原。
大周虽然将道教封为国教,玄门临然其上,然而对外来的佛教亦颇为重视,更曾派法师到天竺之地取得真经。
这么多年,大周虽以道教为尊,佛教却也蓬勃发展。
西蕃如今的信仰宗教则是佛教与当地苯教相融后的产物,与汉传佛教还是有诸多不同。
两者若能交流一番,也是好事。
皇帝朗声笑道:“此次法会能得陀持大师亲临,乃是幸事。所谓互通往来,才能更得繁盛。朕也愿,此次有了大师的参与,无论是大周佛门还是西蕃宗信,皆能得灵犀!”
西蕃来周要办的事,并非一日两日便能议定。觐见过皇帝之后,其余的琐碎之事自有朝中诸臣与之相商。
至于这遭最为重要的和亲之事,既然皇帝说和亲之事容后再议了,贡吉便也暂且按下不谈。
为迎西蕃使者以及托持大师前来,朕特意命人设下宫宴,皇室中人及朝中诸臣皆应邀出席。
皇后与太子先前虽被禁足,皇帝也对其余妃嫔皇子多有抬举,但他到底还未废储,如今两国邦交储君与国母不在,总归是惹人非议的。
因而,皇帝特意解了两人禁令。
皇后与太子被禁足多日,即便消息再不灵通,也看清了皇帝对他们的态度。
因着梅氏与永穆所累,这一遭,这储君之位到底难保了。皇帝如今不下令废储,想来也不过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
两人心中不安,却不知如何应对扭转,只能强撑着赴宴。
萧令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侧首看向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
禁足这么多时日,她到底是憔悴了。
纵然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宜,如今瞧起来也老了好几岁,浓妆华饰之下是掩不住的疲惫之色,与前段时日的清雅华贵不可同日而语。
而坐在皇帝另一侧的德妃,却正是春风得意。
她如今执掌后廷中馈,膝下又多了一子,往日那股不争不抢的淡然气质也浅了几分,多了几分雍容气度出来。
至于坐在下首的安淑妃、张昭仪等人,亦是笑得柔美可人。
萧令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便是少年夫妻又如何?这情分耗尽了,也只能得个他处繁华热闹,这处徒自凄凉的下场罢了。
再看皇子那处,风头大涨的五皇子与人推杯换盏、应对得宜,六皇子、七皇子虽则年幼却也举止有度。
只太子一人,唯恐再做了什么举动惹恼了皇帝,坐于上首默然独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