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溪的身子在滑入水中之前,被早有准备的孟小瑶拉住了。
孟小瑶的手搂出了苏言溪的腰,苏言溪的一条腿已经落入水里,她自己没挣扎,反而是孟小瑶大呼小叫着将看淡生死一样的苏言溪奋力拉上了河岸。
「这里这么危险,你非要往边上走。」孟小瑶喘着大气道,「你看出事了吧。」
孟小瑶罕见地语气严肃,但并非责备,更多的是一种关怀。
苏言溪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孟小瑶,刚才那一刻,如果孟小瑶不管她,甚至顺势轻推她一把,她肯定凶多吉少,但孟小瑶没有,反而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她。
「要没你在身边,我肯定不敢。」苏言溪露出一抹微笑,头顶的云朵飘过,太阳重新露出,阳光照在苏言溪脸上,将她的笑容照耀的温暖迷人,通过刚才这一瞬间的抉择,苏言溪基本排除了孟小瑶是「背后主谋」的嫌疑。
当然,站在孟小瑶的角度,她可能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毕竟河岸边的水没那么深,水流也不急,即使滑下去,以苏言溪的顽强,爬上来的可能性很高,而且现在是白天,虽说周围没人,但距离大桥也就一百多米,如果苏言溪呼救,桥上人是有可能听到的,看似只是轻推一把那么简单,实际考虑的东西有很多。
换位思考之后,苏言溪原本想排除孟小瑶的嫌疑后立刻和她解释,现在临时改了主意,觉得必须在抓住「背后主谋」后才能和孟小瑶说,虽然她相信孟小瑶,但多一个人知情,就多一份风险,在不设防的前提下,更需要保持高度警惕。
孟小瑶将苏言溪的鞋子和袜子脱下来,用纸巾将苏言溪脚上和腿上的水擦干净,确认没沾到伤口上之后,她将自己的鞋子和袜子脱下来,对苏言溪说:「嫌弃不?」
苏言溪感动的眼圈泛红,孟小瑶越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越是心中有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恶心,但她必须这么做,为了以后能更好地和孟小瑶相处。她摇头道:「当然不嫌弃,大学时候我们穿过同一条裤子,穿过同一双鞋,同一件毛衣,唯独没穿过同一双袜子,是时候在咱们的履历上再添一笔了。」
苏言溪本想接过袜子自己穿,孟小瑶没给她这个机会,当孟小瑶捏住苏言溪的脚踝,为她穿袜子的时候,孟小瑶的侧脸又白又亮,像是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白银。
穿好鞋袜之后,孟小瑶起身道:「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苏言溪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地说:「谢谢你,小瑶。」
孟小瑶有些惊讶地看着苏言溪:「是出什么事了吗?突然说这种话?」
苏言溪急忙摇头,擦了擦眼睛:「没出事……我只是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上铺没人,就把行李扔了上去,没想到你在上面……」
孟小瑶笑道:「正砸在我脸上,那情形我一直记得,幸好是一包衣服……」
那是两人的初次相识,自那时起,两人一直住上下铺,整整四年。
孟小瑶将苏言溪扶起来,挽着苏言溪的胳膊,缓步往回走。
西斜的阳光照在她们后背,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向前方的小路。
最开始是两个瘦长的影子,走着走着,成了宽宽的一个,难分彼此。
下午四点,苏言溪和孟小瑶坐车返回了单身公寓。
苏言溪睡了一小觉,醒来时感觉身体状况有明显好转,孟小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苏言溪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说道:「小瑶,咱们明天去露营吧。」
孟小瑶从沙发上翻身而起,张大嘴巴望着苏言溪:「你认真的吗?就你这全身缠着纱布的模样,还想去露营?别忘了你还要定时为伤口换药消毒。」
苏言溪直起腰
:「我感觉下午去河边散步很有用,你看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精神多了?医生说的没错,多亲近大自然,多晒晒太阳,而不是一直在床上躺着,确实有利于康复,我又没多大问题,都是些皮外伤。」
苏言溪站在床边,观察着苏言溪,点头道:「确实精神好了些,散步是可以,但露营……」
苏言溪立刻道:「我们不露晚上,只露白天不就行了。上午去,下午就回来,就在市区附近,不走远了。」
孟小瑶搓了搓下巴:「那倒是可以。你有露营装备吗?」
苏言溪疑声道:「露营还需要装备?」
孟小瑶笑了笑:「我之前跟公司团建时露营过几天,别的其实不怎么需要,主要是帐篷和防潮垫,我家里正好有,你只需要带一身防潮的衣服,带上所有能用到的药物,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苏言溪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过去几年,她的心思全在工作上,生活中除了和孟小瑶约饭之外,没有任何休闲活动,实际大学期间,她是一个喜欢到处走动,喜欢冒险旅游的人,是自从男友出事后,她才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经历过两次死亡,重新寻回了丢失已久的异性情感之后,苏言溪的真正自我开始慢慢释放,此时此刻,她忘记了露营的真正目的是要给「背后主谋」创造出手机会,忘记了孟小瑶依然存在着谋害她的嫌疑,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她就是真的想去露营了,而且她确实觉得亲近了大自然之后身体恢复明显加快了。
毕竟再好的药,也比不上自身的免疫系统。
孟小瑶问:「你想去哪露营?」
苏言溪想了想:「我琢磨一下。」
苏言溪开始从网络上搜寻附近的露营地点,选来选去,选了一个郊外的野生公园,她将地点告诉孟小瑶后,孟小瑶有些担心地说:「这里有点偏远,几乎出市了,而且是无人看管的野生公园,有野生动物之类的。」
苏言溪更感兴趣了:「那正好,这才是真正的露营,不,野营。」
看苏言溪兴致很高,孟小瑶并未多言,默默下单了几样防身用品,绳索、手电筒、弹.簧刀、打火机之类的小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
吃过晚饭后,孟小瑶离开了。苏言溪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竟要拖着这幅伤痕累累的身体去露营,便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激动兴奋。今天在河岸边上,她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在单纯地享受那一刻,她觉得越是这样放松的真实状态,对方越容易上钩,刻意伪装和演戏,反而容易被看穿。
夜深人静,苏言溪遥望窗外,那些闪烁的星星让她不由想起钟程的眼睛,昨晚在黑暗中他们两人对视的时候,钟程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她很希望钟程此刻在她身边,又担心现身会暴露行踪,在纠结犹豫中,辗转反侧。
直到后半夜,苏言溪才迷迷糊糊睡着。
虽然钟程没在屋内,但苏言溪能感觉到钟程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这让她很有安全感,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危机情况,钟程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第二天早上八点,苏言溪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
是孟小瑶。孟小瑶穿了一身户外运动服,与她平时的装扮反差很大,多了丝野性的美。孟小瑶为苏言溪带来了一身户外服,是昨晚去商场买的,苏言溪穿上之后,袖口和裤脚短了点,肥瘦适合,孟小瑶问要不要去换,苏言溪表示这样正好。
苏言溪闻到她的户外服上有股奇怪味道,她觉得应该是新买的缘故,便没多想。
上午九点,两人收拾妥当,坐车前往野生公园。
苏言溪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好了太多,疼痛也没那么频繁了,但她还是拄着拐
杖,防止路滑摔倒,引起伤口撕裂。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公园大门,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片野坡,野坡与野坡之间有油菜花地和樱花林,确实风景秀美,空气也比市里清新许多。
苏言溪故意选了一个靠后的坡,视野差,旁边就是湿地,在这里扎营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帐篷,还有几个徒步旅行的人。苏言溪将帐篷扎在远离人群的坡边上,后面就是湿地,湿地前插着木牌,围着铁网,提示危险区域,不能涉足。
扎好了帐篷,铺好了防潮垫,两人躺着聊天,话题天马行空,其乐融融。苏言溪察觉孟小瑶这两天的情绪很好,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笑容,昨天她忍着没问,今天终于开口问了,孟小瑶解释说是太久没出来玩了,但苏言溪感觉另有原因。
最开始帐篷敞着,太阳将两人晒得懒洋洋,确实很舒适。日正当午,太阳炽烈了一些,她们吃了携带的便当,将帐篷合上,开始午休。
苏言溪看着身侧的孟小瑶,孟小瑶闭着双眼,嘴角含笑,仿似很享受两人的露营时光。苏言溪多希望孟小瑶不是「背后主谋」,多希望她们之间的关系能一如往常,直到永远,她相信一定会的,真要害一个人,在细节上是能感受到的。
苏言溪从孟小瑶身上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不知不觉间,苏言溪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孟小瑶没在帐篷内,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她睡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她听见一阵啁啾鸟叫声,声音脆亮,倏忽而过,像是从帐篷上方飞过去的一样,她怀着好奇心钻出帐篷,阳光明媚,放眼望去,整个野坡都绿幽幽的,绿的耀眼,她没看见鸟,也没见孟小瑶,倒是看见一只灰色兔子斜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动不动。
苏言溪以为兔子受伤了,赶紧上前查看,她的脚步声惊扰到了兔子,兔子从草丛中站起,往前跑了两步,但再次摔倒,苏言溪看见兔子的腿上缠着一根布条一样的东西,应该是不小心缠上去的,这才导致它跑动不便。
苏言溪正欲上前帮忙,兔子再次起身,快速蹬了几下后腿,摆脱了灰布条的束缚,先慢后快地朝前跑去。苏言溪望着兔子奔跑的身影,心想自己多少年都没见过野兔了,只此一点,便不虚此行。那块灰布条散落在草地上,随风轻轻晃动,苏言溪本着不乱扔垃圾的原则,缓步走过去,发现是个拧起的塑料袋,她拈着一角将其捡起,准备放进她们的垃圾袋中一并带下去。就在她走向帐篷的时候,传来了孟小瑶的喊声,她扭头回望,发现孟小瑶正在上坡,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似有不少水果,黄黄绿绿的,看来她是去摘野果子去了。孟小瑶面色通红,显是累得不轻,她一边快步上坡,一边大喊:「言溪,你猜我摘到了什么!」
苏言溪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笑着朝孟小瑶招了招手。
孟小瑶的脚步突然停住,然后惊叫了一声,声音尖锐,隔了三四十米的距离,苏言溪看到孟小瑶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惊恐,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孟小瑶如此惊恐的表情,仿似看到了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样。
「扔掉!快扔掉!」孟小瑶仓惶地朝前跑,由于太过着急,脚下踉跄,摔倒在地,篮子掉在地上,野果滚下山坡,她来不及管,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孟小瑶的反应让苏言溪感到害怕,她虽然不知道孟小瑶在说什么,但本能的反应还是让她快速回头,身后除了帐篷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时她感觉手上有轻微的触碰感,她低头望去,一条通体青色的小蛇正从展开的灰色塑料袋中爬出来,蛇头翘起,蛇信快速吞吐着,细长的蛇身攀上了她的手腕,那种湿滑蠕糯的感觉让她在瞬间寒毛直竖,她尖叫一声,立刻甩手,蛇像是被激怒了,或者感受到了危险,脖颈迅速梗起,蛇头像鞭子一样,
啪地一下咬在苏言溪的小臂上。
疼痛还是其次,那种来自内心深处对蛇类动物最原始的恐惧让她在一连串的尖叫中几乎晕厥。她疯狂地甩手,青蛇终于被她甩掉了,但落地后的青蛇像是跟苏言溪有仇一样,根本没往别住处,扭头就朝苏言溪鞋上爬,沿着鞋子钻进了她的裤腿,苏言溪跌倒在地的时候,感觉小腿上也被咬了一口,她急忙脱裤子,当她脱掉裤子之后,青蛇就趴在她腿上,昂头看着她。孟小瑶终于赶到,手拿一根树枝,毫不犹豫,对着苏言溪的腿就抽了下去,既抽到了苏言溪腿上,也抽到了青蛇身上,青蛇嗖地一下钻入草丛,但没走远,在附近昂头嗅闻着什么。
同一个野坡上露营的人听到动静赶来,一起将青蛇赶走了,其中一人有露营经验,表示那很蛇通体青色,细长,很可能是一条竹叶青,有毒,让苏言溪立刻就医。孟小瑶赶紧拨打急救电话,另外几人抬着苏言溪离开公园,去路边等待。
疼痛、恐惧、慌张,一系列情绪在短时间内冲击着苏言溪,腿上和手上的伤口在刚才的挣扎中撕裂,鲜血盖住了毒蛇咬过的伤痕,虽然被众人抬到了路边,心有余悸的她依然感到喘息艰难,大脑空白一片,在等待救护车期间,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发生了,癫痫犯了。先是小范围的痉挛,她无力安抚,连深呼吸都做不到,痉挛迅速席卷全身,周身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抬着她的两个人不明所以,被吓坏了,直接把苏言溪放在了地上。孟小瑶知道苏言溪是癫痫犯了,试图安抚,但无济于事,苏言溪躺在地上,像一只被电击的蜈蚣,身体蜷缩起来,不停地震颤着、抖动着、翻滚着、痛苦地呻吟着。
她全身的伤口都撕裂了,鲜血流淌,浸红了衣服,沾红了地面。
将近二十分钟后,救护车终于来了。
苏言溪被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癫痫依然没有停止,在前往医院的中途,她痛得昏迷了过去。孟小瑶陪同前往。按照孟小瑶和见过那条蛇的几位露营者的描述,医生也推断是竹叶青。医生告诉孟小瑶,竹叶青毒性不算太强,只要二十四小时内及时救治,就无生命危险,注射抗蝮蛇血清即可,越快治疗效果越好。
救护车迅速联系有蝮蛇血清的医院,拉着苏言溪前往就近的一家。
半小时后,苏言溪被注射了抗蝮蛇血清。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苏言溪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
起初医生怀疑是竹叶青咬了苏言溪两口,排毒量大的缘故,以及苏言溪身上多处伤口撕裂流血,体质虚弱,以及癫痫发作的缘故,但后来,医生发现不对,苏言溪被蛇咬过的伤口附近没有明显的血性水疱,竹叶青是血循毒,主要作用是破坏血小板的凝血性,刚到医院时,苏言溪伤口确实红肿,孟小瑶也肯定那条蛇通体青色,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苏言溪被蛇咬过的地方又恰好有伤,血流不止,这一连串的情况导致医生在没有分离伤口的情况下,便先给苏言溪注射了抗毒血清。
从注射完之后的反应来看,苏言溪并非被竹叶青咬了,而是另外的毒蛇。
而且,是剧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