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又有啥事嘛。」
龚秋歪着脖子,望着樊道明,语气不耐烦。
「不是叫你这几天别出去吗?怎么又去酒吧了?」
樊道明声音严厉,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一样地拍了下龚秋的脑袋,把他头上一根不知是哪个女人的长发扇了下来,小陈立刻拿簸箕将长发扫走了。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完了。」龚秋撇了撇嘴,「我都快被关疯了。」
「才五天!」樊道明指着龚秋的鼻子,「你知不知道警察还在怀疑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摆平那件事花了多少钱,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腻了,想坐牢了!」
「话不经说。」中年女子低声提醒,「孩子还小。」
「小个屁!」樊道明双臂抱胸,「这年纪都该成家立业了,还像个小孩一样,都是被你妈惯的,看你惹出多少事,快两个月了,还没消停!」
「又不怪我……」龚秋嘟囔了一声。
「不怪你?!」樊道明扬手要打,被中年女子拦住了,但龚秋还是缩了下脖子。
「别那么大气。」中年女子望了眼窗外,压低声音,「不是都解决了吗。」
「你又不是我爹!」龚秋忽地起身,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被樊道明扬手那一下触犯到了某根神经,他瞪起眼睛道,「你打我试试?」
还没等樊道明说话,中年女子便大声训斥:「龚秋,怎么说话呢?!你舅从小待你跟亲生的一样,你住的房子开的车,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有你舅的功劳!要没有你舅,你五岁那年就死了,你体内一半的血都是你舅的!」
龚秋不说话了,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垂头看着地板。
樊道明气的吹胡子,但并未发作,他深吸两口气,控制下翻涌的情绪,望向中年女子,语气缓和了一些:「姐,以后别和孩子说这种话了,没必要。」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望向龚秋:「还不快向你舅道歉。」
龚秋语气懒散地道:「舅,对不起,我喝多了……」
樊道明半蹲下身子,轻抚龚秋的头:「去洗把脸吧,我跟你说件事。」
龚秋抬头看着樊道明,看了一会,他搓了搓眼睛,略带歉意地道:「舅,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没想给你惹事……我只是太无聊了,想出去放松一下。」
樊道明一改刚才的严厉,笑道:「没事,去吧,时间有点紧。」
龚秋起身走向了洗手间,樊道明收敛笑容,面色凝重地望着中年女子,中年女子裹了裹睡衣,像是感到冷一样,两人用目光交流,眼神中暗含深意。
「小陈,你先回,有事我叫你。」樊道明看了眼小陈。
「好的。」小陈转身走了出去。
小陈走出别墅,上了那辆银色奔驰,点燃一支烟,摸出手机,发现有两个妹妹的未接来电,五分钟前一个,十分钟前一个,他立刻回拨。
「咋了?」小陈紧张地问。
「哥……你还好吧?」小雪的声音传来,语气同样紧张。
「好啊,刚在开车,你咋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出啥事了吗?」
「没……我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全身是血地站在门口,我被吓醒了……」
「做梦啊。」小陈松了一口气,发现烟头差点将车门烧着,他赶紧将烟扔出去,瞥了眼别墅,发现樊道明正在拉窗帘,他低声道,「等下,我停车。」
小陈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路,靠边停车后,他下了车,又点燃一支烟,嘴里叼着烟,一边往花坛里走,一边对妹妹说:「我挺好的,老板很重视我,只要我好好跟着他干,前途无量,他亲口说的,要给我一笔大额奖金,让我半年内,在这个城市
买上房子——」小陈听到身后有响动,他回头观察,目光被别墅里的灯光吸引,咧嘴笑道:「最好是买个别墅,把你接过来,把奶奶也接过来,咱们一起住。」
「我在这挺好的……我不喜欢去大城市……」
「你不懂,大城市医疗条件好,你来这说不定很快就恢复了呢。」小陈拉开裤子拉链,朝草丛里放水,忍不住提高音量,「我会带你到最好的医院。」
「不用,哥……你别管我,照顾好你自己……」
「你这话说的,我不管你谁管你啊。」小陈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提裤子,恰在这时,身后传来响动,他尚未来得及扭头,便感后脑传来一阵钝痛,手机掉落在地,他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他听见妹妹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渐渐飘远。
「哥,你怎么了……哥……」
别墅内,樊道明拉上了窗帘,熄掉了客厅壁灯,只留两盏台灯,光线昏暗。
中年女人为龚秋泡了杯柠檬水,为樊道明和自己泡了杯咖啡,三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樊道明双手交叉在膝前,压低声音,说道:「龚秋,在两个多小时前,苏言溪和钟程死了,你不用问怎么死的,总之确定是死了,最大的隐患消除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你的嫌疑就没有了,在辛馨那件事上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要不然其实没你多大事。警方那边我找人问了,因为你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对你的怀疑很低,但你的不在场证明实际是伪造的,证人是安排妥当了,但如果警方顺着那条线往下查,是有破绽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们真死了?」龚秋睁大眼睛,补了一句,「我懂。」
「死了。」樊道明轻吁一口气,接着道,「除了不在场证明之外,那段小区的监控也可能查到线索,但我已经找人处理了,问题不大。还有一个事,就是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从现在开始,别再用了,全部扔掉,警方在辛馨住处查到了那种药,说不定能顺着药找到你头上,她的药是你给的吧?」
「我没用药……」龚秋低声辩解。
「行了,你我都知道。」樊道明语气严肃,「按我说的做,这是在救你的命。」
龚秋喝了口柠檬水,被酸的呲牙咧嘴。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樊道明道,「我们为你安排了一趟出国旅行,两个小时后你就走,直到这事彻底平息再回来。」
「出国?」龚秋有些惊讶,「你不是说让我老实呆在家里,哪都别去嘛。」
「那是因为有苏言溪和钟程在暗中调查,现在他们死了,你就不用留在这了,万一真被警察发现了什么,也能规避风险。」樊道明搓了搓双手,和中年女子对视一眼,「手续什么的都弄好了,你只管走,剩下的交给我们。」
「舅……」龚秋面露难色,「我不想出国,我不会外语啊。」
「这是权宜之计,你肯定会回来的。」
「可我……」
「时间不多了,你去简单收拾一下,等会让小陈送你去机场。」
「妈——」龚秋望向中年女子,语气中带着祈求,「不出国行不行?」
「我也不想你出国,但现在情况特殊,能出就尽快,指不定过两天警察盯上你了,想出都出不去了。」中年女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龚秋的脸,「你放心,在外面和国内一样,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就当是出去放松心情了。」
「在外面要老实点。」樊道明语气严肃,「从今往后,在哪都要老实点。」
中年女子不再多言,龚秋慢吞吞起身,不情不愿地上楼了。
这时,轻微震动声响起,樊道明掏出自己的手机,没见来电,震动声在持续,他想起什么,从内
兜中掏出一个黑色小手机,来电显示:001。他知道是董义。
樊道明按掉后,董义又打来了,樊道明犹豫了一下,接听了。
「你耍我是不是?!」董义愤怒的声音立刻传来。
「什么?」
「假币!你今晚给我的那笔钱全是假币!当时黑乎乎的没看清,回家一看全是他妈的假币,假的不能再假了!」
「怎么可能,我给你的绝对是真钱。」
「我现在就给你拍照录像——」
片刻后,樊道明收到一条彩信,点开后发现一个黑色包裹中装着许多沓人民币,从色泽来看,确实很假,有点像冥币。
「怎么可能……」樊道明记得很清楚,他拿给小陈的钱绝对是真的。
除非——
「我等会给你回电,如果是假的,我补给你。」樊道明挂断电话,用另外一个手机打给小陈,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他再打,又被挂断了。
就在樊道明狐疑之际,收到了小陈发来的一条微信语音,他点开后,赫然是刚才他和龚秋以及姐姐三人的对话录音,中年女子和龚秋觉出不对,来到了樊道明身侧,三人一起听到了录音,皆是愣住,樊道明最先反应过来,按掉录音,又给小陈打电话,小陈没接,发来了一条消息:给我一百万,我从此消失。
樊道明气得全身发抖,中年女子急忙扶住他,樊道明坐在了沙发上,大口喘息。
龚秋看着那条短信,说道:「小陈这是在要挟你吗?」
樊道明嘴角抽搐,用眼神示意姐姐,姐姐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在沙发茶几底下寻找一番,什么都没找到。
小陈又发来一条消息:在那件银色夹克的后衣领里。
樊道明拿起沙发上的银色夹克,翻开衣领夹层,看见了一个微型窃.听器。龚秋看着窃.听器,说道:「从酒吧离开后,小陈就一直拿着这件夹克,窃.听器肯定就是他在那时安上去的,和我没关系。」
樊道明捏了捏龚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陈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只是其中一个,你家里有好几个,你干的事我全都知道。半小时内,我要拿到钱,否则我就把所有录音和证据交给警方。
樊道明回复了一条消息:你怎么敢?!
小陈发来消息:你还不是在利用我,别说没用的了。半个小时,过时不候。你最好不要冒险,否则龚秋不仅出不了国,还得坐牢,你们全家都得坐牢。
樊道明此时已冷静许多,他想了想,回复:一百万太多了,给我点时间。
小陈没回。
樊道明打电话,小陈没接,但这一次没直接按掉,铃声响到了最后。
樊道明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凝眉思索起来。
中年女子神情紧张,在客厅内来回走动,时而弯腰观察角落,寻找窃.听设备,但什么都没找到。
龚秋喝了口柠檬水,说道:「我就觉得小陈这人不行,舅你还这么信任他,有次他去酒吧接我,顺带接了个喝醉的女孩,我中途有另外的场子下车了,让他将女孩送回去,后来我听那女孩说,他感觉车在半路上停下,有人在摸她,当然了,她喝的不省人事,我也不知道真假。」
樊道明怒声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小陈捏住了我们的把柄,你到底明不明白?!」
龚秋耸了耸肩:「他才不敢报警,他就是为了钱,报警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在陈家坪的事他还不是参与了,报警他自己也要坐牢,给他笔钱得了呗。」
樊道明气得咳嗽,起身要打龚秋,被中年女子阻止了。
龚秋躲到沙发另
外一侧,继续道:「舅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你支招,让你看清小陈的真面目。我再说一件事,你知道吗,前几天,小陈问我要药了。」
樊道明愣了一下:「药?什么药?」
龚秋道:「就是那种药啊,你知道的。」
樊道明瞪大眼睛:「你给了?」
龚秋道:「虽然我有点看不惯他,但他好歹替我们做了这么做事,他说喜欢上一个女孩,一直搞不定,让我帮帮他,我知道他是想要药,就给他了——」
樊道明挣脱开中年女子的手,重重一巴掌打在了龚秋脑袋上。
龚秋缩了缩脖子,委屈地道:「舅你打***嘛……」
樊道明气得脸都绿了:「他问你要药,不是搞定女孩,是要搞定我们!」
龚秋摸了摸脑壳:「舅,那药是催情的啊,他要搞定我们中的谁——」龚秋看了一眼他妈,随后摇头:「不可能吧!」
樊道明又是一巴掌打在龚秋脑袋上:「那药是证据!他现在掌握了证据!」
龚秋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吐出一连串脏话:「操.他妈的,这逼.玩意跟我玩阴的呀!」
樊道明坐回到沙发上,捂着脸,声音从指缝中钻出:「他早就在密谋这件事了,应该从他在陈家坪主动提出帮我解决掉苏言溪开始,就在密谋了。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但肯定足够将我们送进监狱了,当然他自己也要坐牢,但他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不可能和他玉石俱焚,他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在你出国前提出要求。」
龚秋这才觉出事态的严重性,他将柠檬水当成了酒一样,一口喝干,呲着牙道:「舅,赶紧给他钱吧,让他快点消失。」
樊道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拿出手机,在他们三人的微信群中发了一条消息:要挟只有一个和无数次,要一百万能解决,就好了。
龚秋:那咋办?
樊道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中年女子:万一他留有后手呢?
龚秋:是呀,我感觉他有点阴险。
樊道明:把他的后手套出来,他喜欢玩阴的,我们就跟他玩。
樊道明放下手机,目光扫过中年女子和龚秋的脸,眼神中多了一丝狠劲。
既已没有退路,便只能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