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刑部令史告诉桃栀:“这汤我们自会带回去细细地验。”
桃栀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这就是你办事不妥了,这么大一锅汤,带回刑部的路上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假如罪犯有心嫁祸,便有大把的空隙可以下手,所以这汤哪,就该留在现场,让你们的人过来这里验!”
“四哥,我觉得她说得对。”姚娉婷走过来,难得放下芥蒂,站到了桃栀这边,对那令史说道。
桃栀微怔:原来这位帅小伙就是她五个哥哥里的老四啊?真没认出来!
姚家五个男儿,从前倾欢就记不住人名,在倾欢的记忆里,他们分别是姚大、姚二、姚三、姚四和姚小五。
姚四是个正直的性子,闻言也觉得有点道理,便命人回刑部,直接把药师请来。
正如桃栀所料,北雁的那锅汤确实没毒,药师连勺子碗筷都一一验过后,拍着胸脯保证道:“绝不是这汤的问题,不过这汤确实不宜多喝,全是鸡毛,不卫生,至于沉鱼郡主的毒,乃是西域奇毒,与鸡汤无关。”
姚四沉吟了片刻,仍是万分不解:“那北雁就没有作案手段了,加上他也没有作案动机,那他为何要躲起来呢?”
“这我也很纳闷……”姚娉婷目光幽恨地瞪了一眼姚四,“不过刚才你们刑部的人冲进来的时候也太骇人了,雁雁他的胆子本来就小,肯定是被你们吓跑了!”
“娉婷说得对!”桃栀附和道。
姚四诧异地左看看右看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两个不是一向不睦嘛?今天怎么沆瀣一气了。”
姚娉婷扶额:“四哥你要是不会用成语,就尽量不用,容易得罪人,还是回家多读点书吧。”
“是啊,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桃栀拍拍屁股走人。
该羁押的人已经被押回去了,该搜捕的人还在全城搜寻,该保护起来的现场百花楼也已经被封锁了,可宾客们排查过后,确认没有嫌疑,该放走的还是得放走,毕竟今日来逛青楼的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被困到天都黑了,早就怨声载道了。
桃栀走出来的时候摇头叹气,可走到街角无人处时,脚步却逐渐轻快了起来,她并没有往左相府的方向回,却调头去了城西永乐坊的一座新宅。
此宅是倾欢瞒着她爹娘、悄悄买下来的一栋私人宅院,亲笔题匾“雁归居”,为的就是方便自己金屋藏娇。
她刚才趁乱将北雁带出来,就是藏在了这里。
此刻她刚转了个弯,一眼望见坊道尽头、雁归居外,立着一抹红衣。
她慌忙快步奔了过去,火急火燎地把北雁推进了院门。
“你大晚上的站在外头做什么?披头散发的一袭红衣……啊不,这不重要,但你如今是通缉犯了,你不能再踏出这扇门半步!否则被人抓走,我都救不回你,听明白了吗?”桃栀劈头盖脸数落了他一顿。
哇~头一回这么畅快地骂师兄,真是爽歪歪!
北雁微微蹙着眉,背对着月光的深邃双眸里,画了一张三分委屈、三分幽怨、三分我好气闷的扇形图,对桃栀说:“我是去看看这宅子叫什么名字,雁归居,是为我量身购置的?”
“啊这……”桃栀心虚地抬头看天,感慨道,“今晚月色挺美呀,要不然咱俩对月小酌几杯?——轩轩,上酒。”
始终充作桃栀小尾巴的透明工具人轩轩闻言,当即跑去厨房取酒,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可见对这宅子的布局早已摸透。
桃栀干干一笑,向北雁解释道:“这其实是我给自己买下来的私宅,你也知道,我娘管我管得严,我在府里没啥自由,外头的人都管我叫‘妈宝女’,真的是很丢人!所以我特别渴望有一处自己的地盘,想干啥干啥,再也没人能约束我,如今这宅子里还多了个你,那从今日开始,这里就是咱俩的家!”
桃栀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大眼睛里缀满了光,闪闪发亮。
北雁却头皮一麻,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百花楼才是我的家。”
桃栀气鼓鼓地拍大腿:“百花楼拿你当摇钱树呢!徐娘把你的一双臭袜子都卖出了天价,你还巴巴地给她数钱!难不成还想回去?况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你已经是通缉犯了,如今满城都是你的大头贴,你迈出这门槛指定被抓,你还不如乖乖地待在这儿,我养你啊!”
北雁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一步步走上主屋前的楠木台阶,一字字回道:“我没有杀人,我迟早会恢复清白之身。”
“你就这么不情愿被我包养?”
“你向往自由,而我亦是。”
气氛陷入短暂的僵持,桃栀气得喘息声都沉重起来。
北雁已经走到主屋门口,推开半扇门扉,发现桃栀没跟过来,转身问她:“更深露重,你不进屋说话吗?”
桃栀也很想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方便培养感情。
可是时辰不早了,老娘管得严,桃栀不敢夜不归宿,否则没等到刑部的人搜到这里,左相府的府兵就会齐刷刷出动,帮倾城大人找女儿,哪怕把帝都翻个底朝天。
“我明天再来看你。”桃栀恋恋不舍地望他一眼,黯然转身,“你记住我的话,别出去。”
轩轩刚从厨房端着温好的酒出来,见桃栀已经独自走出了宅子,而北雁杵在主屋门口,目光讳莫如深地望着她的背影,不吭一声。
轩轩把酒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放,怒其不争地觑了眼北雁,说了句:“你呀,别总想着回百花楼当小倌儿,我家小姐弄你出来不容易!”便急匆匆跟上桃栀回府去了。
北雁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坊门尽头,看了眼凄冷的月色和冒着热气的酒,又重新走回院内,对月独酌起来。
清润的酒水浸染了他殷红的薄唇,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浅笑。
轩轩最后那句“弄你出来不容易”,应该不单单是指逼他钻了次狗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