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其实,从那日在东宫时,谢锦宴就有所察觉了,只是梁修远不曾逾越,而他的师姐也不曾多言什么,加上忙于处置徐家,他便没有多过问。
但是今日,那梁修远竟然胆大妄为到登门拜访,这便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漆黑的眼珠里泛着丝丝寒光,分明已经是春日,俞青芜却他盯得浑身发凉。
她端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下,强作镇定的望着谢锦宴,并未作答,而是淡淡的反问他道,“殿下不是去京兆府尹处了么?怎的这样早就回来了?”
“怎么?你不希望孤回来?”谢锦宴眉梢微挑,凤眸里勾起一抹凉意,嘴角却是微微扬起,含笑道,“关于梁修远,师姐没有什么要与孤解释的?”
面色一冷,他还是将话题绕了回去。
俞青芜原也没有打算瞒着谢锦宴,毕竟有荀嬷嬷在,她的一举一动,荀嬷嬷都会告知谢锦宴,关于私见外男这种事,自然也会说。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瞒着谢锦宴。
只是此刻,他突然出现,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还用那般的眼神瞧着她,那般冷锐的,质疑的目光,隐约之间,好似当初怀疑她与萧师兄余情未了似的。
不过,俞青芜也早已经习惯了谢锦宴这曹操一般的疑心病。
她深吸了口气,很快平静下来,淡淡望向那满目犀利的男人,从容回他道,“殿下这般反应,莫不是又怀疑臣妾与梁修远有私情?”
“您是太看得起臣妾,还是太看不起你自己?”
她朱唇扬起,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一双清透漂亮的桃花眼弯弯似月牙,反客为主的向他凑近了,柔声喊他,“谢锦宴,你未免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你乃一国储君,论相貌也当得起潘安容色,论才干,原也是人中龙凤,臣妾就不明白了,您怎的总怀疑我与旁人有些什么。”
“何况那人还是宁王的嫡长孙,是我仇家的孙子……”
俞青芜微微蹙眉,说到最后,最初的失措已彻底消失,只有满脸不解和好笑。
闻言,前一刻还满面冷肃质问的储君当下就有些尴尬。
“孤不过是问问,没有旁的意思。”
谢锦宴轻咳了两声,极不自然的回道。
一边说,又一边往外瞟了眼,装模作样的补充,“再说了,梁修远到底是梁建业的嫡长孙,虽说他在外风评与梁建业是截然相反的,可到底骨子里还是刻着梁家的血脉,孤这不是……怕他对你不利吗?”
怕梁修远对她不利?
他那般满脸醋意,像是怕对她不利么?
分明是怕她与梁修远有些什么。
从前见谢锦宴百般质疑,俞青芜是恐惧的。
但是现在,已是见怪不怪。
纵然在那一瞬间有过慌乱,但很快就平静了。
见谢锦宴竭力掩饰尴尬,俞青芜也没有戳穿他,只轻轻挽住他胳膊,叹息道,“是啊,臣妾也正是这样认为,所以,哪怕梁修远曾经待我好过,我也决然与他翻脸。”
“那会儿,我八岁上下,还不到九岁,俞家被灭门后,家中财产被荣国公府和那些个贪官污吏收入囊中,而我母亲则被沈家送给宁王做小妾。许是为了能够永除后患,便将我随我母亲一并送去了宁王府。”
“宁王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百般折磨我母亲,而宁王妃又是个善妒的女人,即便她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她丈夫的错,却还是总将怒气发泄到我与母亲身上。不仅是宁王妃,宁王的嫡女梁若微也是如此,那时她已出嫁十余年,却也时不时回到宁王府对我母亲施暴,对我进行凌虐。”
“后来,是梁修远帮了我。那时,我被打得半死,是他替我寻了药来,也是他屡次护着。那会儿我八岁多,梁修远比我年长五岁,那会儿已是十三岁的少年郎,在宁王府说不得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却也算是有些话语权,有他的庇护,我的日子尚算是好过一些。”
“至于他庇护我的原因,一来,想必是觉得我可怜。而来,则是因着他原也有个妹妹,可后来那妹妹因病去世,他母亲为此受了刺激,时常神志不清,他父亲有着无数姬妾,见他母亲疯癫,也逐渐冷淡。他偶尔领着我去见他母亲,他母亲病情才稍有些好转。所以,许是为了他母亲,又或许是将我当做了他那过世的妹妹,那时梁修远总会护着我。”
“我们两个,一个没有了兄长,一个没有了妹妹,都算是一份感情的寄托。”
“可是后来,我母亲死了,死在了冬夜里,死在了他祖父手上。随着年岁的增长,梁修远也与他的祖父他的姑姑长得越来越像,我瞧着他,便像是瞧见了他祖父。所以,临走时,我也没有告诉他,更没有与他见面……”
“因为只要一看见他那张脸,我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是被他们梁家人害死的……”
俞青芜原是想忍着的,可说到最后,眼圈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她仰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瞧着可怜极了,更叫人心疼。
谢锦宴原本是满腹醋意的,可是此刻瞧见俞青芜这副神色,心中不觉一阵愧疚。
“对不起阿芜,也许,孤不该多问的。”
顿住片刻,谢锦宴低低的开了口。
随即,又伸手将女人揽入怀中,吻着她的发丝道,“你放心,孤以后绝不会再让那梁修远出现在你面前,他若再敢来太子府,孤命人将他的腿打断。”
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谢锦宴的反应,倒是让俞青芜心中舒服了不少,也有些诧异。要知道,从前他若是瞧见她与旁的男子,尤其是一些旧识单独会面,必然生气很久,但如今,他反而是疼惜她。
想到此处,俞青芜心里的苦楚顿时散去不少,仰头轻望着男人,笑道,“那倒不必,殿下别总怀疑臣妾就是了,臣妾就不明白了,你怀疑萧师兄就算了,怎的梁修远你也怀疑?”
“他那日在东宫时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儿。”谢锦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隐晦,低低应她道,“他看你的眼神,让孤想起了……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