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俊参加了没有?”黑夜的屋子里,王峰的声音传了过来。
狗头老高立即回道:“林彦俊?他可没有精神参加到这个密谋里面,他被其他二人拉来,也不过是作为事后,收拾第一师部队军心的一块招牌而已!何况这两个人现在也没有心思关注到他这里!说白了,人家俩人根本瞧不起他!跟本没打算带着他一起玩儿。”
“那他现在干什么?”
“林彦俊?…晚上的时候,他自己喝了点酒,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可能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就是个棋子儿,被人家摆布过来的!”
“那就好!不妨试一试他,给他个机会,省的有人说我们杀戮太多!”
“是!我去安排人!”高大队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身人就没有影了。
“是不是这个世界有灵气?这家伙的功夫越来越好了!难道这是一个灵气复苏的时代?”
王峰摇摇头,感觉自己是想太多了。
这个徐州毕竟不是自己的舞台啊,林彦俊虽然才四十岁不到,才从江南联军司令的位置下来,这还不到一个月,但是已经觉得自己老了。
旅社房间的门被冬冬敲响,声音很轻微,也很谨慎,林彦俊本来不想理门外的人,但是停了一下,外面的人又继续敲响了门。
他有些恼怒的起身,柏烈和雷老虎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找他商量?
两个旅社茶房服色的人,正在门口等他,一个三十岁不到脸上笑容和蔼可亲,另一个二十岁出头满脸精悍的神色,眉头稍一皱起,就再眉峰之间形成了一个川字。
林彦俊有些奇怪:“我什么东西也不要,你们老敲我的门,做什么?”
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四下看了一看,压低了声音对林彦俊说道。
“林副师长,我是王将军的卫队长白客,这位是师部上尉参谋庄焱,不请进去说话吗?”
林彦俊惊疑的将二人让了进来,,王峰派人来找他了?还叫他林副师长?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坐了下来,林彦俊只是不住的打量他们,白客神色有些急切,但是按捺住了性子,朝林彦俊说道。
“恭喜林副师长,王师长,今日已经委任您为第一师的副师长。我们化妆前来,就是来通知您!”他说得平淡,从怀里取出了委任状。
林彦俊正眼也不看一下,冷笑道:“王峰也来拉拢我了么?我这个下台司令,倒也真吃香!柏烈可是答应将整个镇军交还给我!一个空头副师长,王峰开的价码可真低啊!”
“不识抬举!我们就不该来!连他一起干掉就是了。”
“小庄!师长说,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我们得给人家机会。”白客拉了小庄一把,坐在了椅子上。
白客微笑着说道:“王师长,同时还委副师长为第三旅的旅长。我们的旅都是混成旅建制,比镇军的实力还要强!这些镇军,将来还不是交到第三旅的麾下?”
他看林彦俊还是满脸冷笑的神色:“我们师长的原话说了,柏烈志大才疏,不能容人。败坏淮北道局势在前,后来在雷老虎支持下,又夺了副师长的兵权,副师长真的相信,日后柏烈会对您坦诚相待?雷新田是张季老的学生,此次行事完全是独断独行,张季老那一关他真的能绕过?只怕我们师长一倒,抛出来当替罪羊的就是副师长您了!我们师长平常行事,您是知道的。只要是他麾下,他都是极尽照料,大家捆在一起发展。您过来先屈就一个旅长,第一师迟早是扩成军的,您自然就是师长,将来绝对可以独当一面。”
他顿了一下又说:“先生和张季老,都是支持我们师长,这名分上我们就占着先。副师长是光复前辈,自然是愿意站在光荣的北伐第一师的旗下。而且以第一师现在的兵力、财力和影响力,怎么样也比副师长带着镇军,却无处照应的好!”
他看林彦俊低头沉思的样子,和庄焱两人对望了一眼。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支票,还有一封王峰的亲笔信:“王师长说了,林副师长初接委任,用钱的地方定是很多。招揽旧部人心,也要花钱。镇军的弟兄们也苦得够久的了,师长知道您是一文不取的,不过这些钱都是花在镇军四千弟兄身上。王师长说这个人情他做了很无谓,不如让林副师长出面。”
林彦俊沉着脸,接过来一看,是张铁血银行开出的二十万元的支票。
他冷笑了一声:“王峰下了好大的本钱!现在雷新田做事情那么狠,把所有面子都撕开了。现在你们三千人都被分割开来,眼见着天一亮,王峰就要做阶下囚了,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倒霉?”
白斯文只是微笑摇头,庄焱却在旁边大大咧咧的说:“我们师长自然有安排!在他筹划之下,定申海,夺金陵,取徐州,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们弟兄相信师长,他定是早就安排好了。柏烈和雷老虎不知道怎么,吃了猪油蒙了心啦,居然打起我们第一师的主意,不知道张季老怎么教出这么个弟子?”
林彦俊却在看那封亲笔信:“颂亭兄,鉴金陵一别已一月矣,一日三秋之说,古人诚不我欺。遥想我兄风采当更胜往昔,弟率二万健儿北伐艰苦备尝稍有所得,也不过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而已。正卧薪尝胆,准备直捣幽燕腥膻三百年之地时,奈何同志竟存图谋王某之心!弟自问,为人行事无一是处也,此心可昭之日月,竟招如此之对待。不得不对同志二字而寒心矣,然二万将士尚须人哺育,北伐大业未成,弟尚不敢息肩,只得勉任艰巨。闻我兄此次来徐州,弟有伤在身不能亲迎。特派卫士队长少校白客持书告罪。若有所闻,少校白某当尽以告之,尺牍修短不能一一尽情此中事尽在把握,望吾兄无以忧弟,此函,弟,王峰顿再拜。”
林彦俊盘腿坐在床头,只是颠来倒去的看着那张支票。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终于叹了口气。
“我现在是下野的前司令,柏烈和王师长都太高看我了,我实在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啊!”
这时,在徐州青年医院,王峰还是坐在病床上,这几日的操心,让他脸色很不好看。他在那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文才站在他的身边,也静静的并不说话。
“念荪兄,我想不通的就一件事情,柏烈还好说,这人不怎么聪明,被人撺掇一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雷新田是个聪明人,这次怎么也迫不及待的跳到台前?而且吃相这么难看?”
吴文才听到王峰问他,也只是苦笑摇头,这些事情对于他这个纯粹的军人来说,他的确不太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王峰也知道吴文才不会回答。他转头从拉开的窗帘望出去外面的黑暗中,有隐约的人影闪动。他的卫士连正在忙着布置医院的防务,两架重机枪架在了门口,楼顶还有两架,沙包拒马都在匆匆布置当中。
人心真是一件最复杂的东西,也许雷老虎在大时代没有开始的时候,他就安于做个富贵绅士,当个张季直的好弟子。
但是当历史的风潮扑面而来的时候,这个人的野心就开始勃不可抑制,看到有那么多的人,一步登天比如说自己,自认为聪明权谋不在人后的他,自然就走到台前,有将自己的兵权拿过来,做江南立宪派头号人物的打算。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还真的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呢,就连这次受伤,也给了雷老虎这么一个机会呢!大时代就这一次机会,稍纵即逝,难怪他这次不肯放过。
他收拾起这些想法,换了刚硬的神色,说出话来的语调,都变得冰冷:“都布置好了吗?”
吴文才点头:“全都布置完毕,晚上一点准时动手!师长,我很奇怪,您怎么知道柏烈一定住九里台大旅社?”
王峰淡淡道:“当年,柏烈分到淮北新军的时候,曾经在九里台大旅社宴请自己的同事,还赋诗以纪盛,这里是他得意的地方,他不会不住的。”
吴文才心里面佩服,却没说出来,只是朝王峰敬了个礼,大步的走了出去,屋外空气湿冷寒风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第一师既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团体,那什么事情就要以团体利益为重!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决心,又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要是灼然在,还不知道会对师长的决定说什么呢。”
他把胡思乱想都压了下去,正正自己头上的军帽,恢复了那个冷静从容的师参谋长形象,大步的没入了夜色当中。
晚上一点,寒冷的徐州街头。
突然,从教导团控制的关押辫子军俘虏的地方,涌出了一大堆乱纷纷的江防军。他们身上的号坎杂乱人却精神得很,一边朝身上揣着每人五块的光洋,一边大喊大叫:“镇军北伐,要拿咱们脑袋祭旗啦!大家快逃命吧!打今起,就各自回家啦!”
有的人手里还有枪,朝天砰啪乱放。有的地形熟悉的人,就找当铺商号下手,砸门放火无一不为。镇军辛苦了一天,除了少数哨兵都各自休息了。
而第一师的部队又袖手不管。徐州城里放出了这么多乱兵,半个城顿时就骚动了起来,几处火光冒起渐渐的越来越多,整个城市哭喊声也响成了一片,满街都是人影乱晃。
第一师在徐州俘虏了三四千的辫子军,还没来得及遣散,这就全涌出来了。
在青年医院的那个方向机枪,突然也吭吭的响了起来,流弹拖出的火光飞得到处都是。接着步枪的响声,也错杂成一片,还有喊声传来:“打下医院捉住王峰啊!徐州就是咱们镇军的地盘啦!”
整个徐州城,一下就变成了兵荒马乱的地方。
在徐州大旅社还在商议事情,每个步骤的柏烈和雷老虎听到城市开始骚乱,都极其诧异!他们没打算今天晚上动手啊!
镇军要喘口气,只要王阳明和陈江河还没回来,明天他们有一天的时间是足够的。
他们认为王峰受伤,部队又是新拉起来的,对部队肯定控制力不强。林彦俊又能拉拢一些第一师的基本干部,只要镇军一用强,四千收拾三千,还是极有把握的。
没想到,这当天晚上的徐州,就自己闹腾起来了!
听到青年医院那边的枪声,雷老虎有些变色:“不好!王峰想先下手为强了!他这是在找借口!难道王阳明和陈江河,他们回来了?”
柏烈到底是军人,这个时候不愿意去想太多。开门就想去叫卫兵既然扯破脸了,干脆就调部队打个痛快吧!
门外却又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接着又是自来得手枪在楼道里放大了的响声,楼道内纷乱的声音响成了一团。
随着几声枪响,一个卫兵撞破了大门倒了进来。接着就是几个茶房手里拿着手枪冲了进来,柏烈伸手就去摸枪。一子弹就钻进了他的小腹,紧接着几枪,一起连放子弹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柏烈大张着眼睛,呆呆的看着那些晚上才伏侍他们用餐休息的茶房,那几个人怕他不死,又连开了几枪,这个北伐第一军司令才慢慢软倒。
雷老虎是个文人,虽然颇有计较,却哪见过这种局面,当时就吓得呆坐在地上。
一个茶房大声道:“他是雷新田,师长说要活的!”
两个人走了过去,将雷老虎提了起来,当先一个人雷老虎认得正是王峰的副卫队长魏和尚!他这才算明白过来,王峰虽然受伤,但还是动手比他们快!
他颓然长叹一声,又问了句:“林彦俊是不是投靠你们了?”
魏和尚虽然身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但还是笑得温和:“雷议员,我们师长说了,您还是咱们第一师的上宾,至于林副师长,他刚才在旅社里,已经就职了。”
当镇军听到徐州旅社的枪声。最近的几个连队,都朝自己的司令部涌来。到了才现在旅社门口,外围的卫队已经和楼里发射的子弹打成了一片。
徐州旅社除了老板和厨子,几乎都是拿了长枪的茶房!火力颇为猛烈,子弹打得自己人抬不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窗户里升出了一面白旗,然后就传来镇军老司令的福建官话:“你们这帮王八蛋!老子还在这里,都别打枪了!”
镇军停下了手里的火力,疑惑的看着窗户,林彦俊站在窗前,白客提着一盏灯替他照亮。
林彦俊表情有些古怪的站在窗子面前:“柏军长,已经给北洋的乱兵打死了!现在我暂时接回来镇军的指挥权,你们这帮家伙,立正枪上肩,向后转,齐步走!都给我回驻地!”
柏军长给乱军打死了?镇军中头脑明白的,已经了然,还有些人傻呆呆的看着他们老司令。
林彦俊也懒得管他们,和白客一起出了旅社,前呼后拥的朝镇军各个驻地赶去安抚。
一个明白的镇军小军官,拍拍自己士兵的肩膀:“我说伙计,下面咱们该拿第一师铁血银行的票子啦!”
“是吗?那感情好!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是给王都督当兵好,除了能吃饱饭,还有饷银拿!”
这家伙说出了大部分镇军的士兵心思,他们哪管长官是谁?只要能给吃饱饭,他们就知道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再说他们的长官,在这半年就换了三个人,他们根本不知道是忠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