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正欲开口,一声冷哼便自身后传来。
林斐默了默,转身朝靖国公俯身施了一礼赔罪,起身之后便又立时转身比了个手势,示意小厮跟随他走至一旁。
在场的靖云侯等人看着林斐这反应几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正坐在主位上的靖国公:不出意外的,靖国公的脸已然黑了。
再转头去看那厢同小厮走到一旁的林斐,虽小厮声音低,听不大清楚,却看到林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凝住了,虽然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可看那瞬间一晃的背影,似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案子了一般。
靖云侯等人倒没有觉得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林斐不该理会这案子,毕竟凶徒犯案可不会挑时辰,还晓得避开元月的。
只是什么案子竟要紧成这样?竟是连给祖父端碗茶的功夫都没有了?
正这般想着,那厢同小厮说完话的林斐已转过身来了,他大步走至靖国公面前,开口道:“祖父,摘星楼发生命案……”
靖国公脸色仍然黑着,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死的是赵孟卓。”林斐说着,朝靖国公俯身一礼,不由分说,便转身大步而去。
他走的干脆而匆忙,徒留下被这一句话惊的众人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待到林斐离开之后半晌,靖国公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方才还黑着的脸色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震惊:“阿斐方才说什么?”
被靖国公一声咳嗽惊醒,回过神来的靖云侯说道:“阿斐说……说死的是……赵孟卓。”
“赵孟卓”三个字一出,靖国公便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下一刻,“腾”地一下起身:“出大事了!”
整个大荣掌管人命案的大理寺衙门的长官大理寺卿居然死了!若说是与人结怨生愁的话……年轻时的赵孟卓意气奋发时倒还有可能,可近些年被磨炼的愈发圆滑的赵孟卓可从不曾听说同人结怨啊!
不是仇怨,若也不是什么意外的话,赵孟卓之死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一旁的靖云侯喃喃,“在大理寺这衙门做事,最易招惹上这些本与自己无关的是非了。”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不属意次子去大理寺衙门的缘故了。
眼下赵孟卓出了事,整个大理寺衙门做主的担子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林斐的头上。
不止要担责,想到这一次死的是赵孟卓,似他们这等同朝为官的同僚听到都为之一振,心中不是滋味,更遑论,于林斐而言,这是朝夕相处的上峰?
靖云侯自诩这么多年也早就练出几分处变不惊的心境了,可乍一听此事,还是有些吃不住,更别提身后的林世子同侯夫人两人了。
两人面上俱是震惊中夹杂着悲戚之色:不久前还曾见过的人说没就没了,真真是人死如灯灭,眨眼的工夫而已。
靖国公同靖云侯此时来不及悲戚,待到稍稍定了定神,靖国公便抬头看向了那个莽莽撞撞进来向林斐禀报的小厮。
虽说方才这小厮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他对其是有些不满的,觉得这小厮完全不懂礼数,又是个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也不知道次孙是打哪里寻来的;可待知晓事情的原委之后,自是不再怪罪,非但不怪罪,反而对小厮没有拘泥于礼数怕事的举止还有些认可。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礼数什么的,也要看事情轻重缓急,似赵孟卓这件事便当事急从权,耽误不得。
这般想着,看着面前这面容黝黑,说话还带着些许口音的小厮,靖国公印象倒是好了不少,抬了抬手,示意他近前。
待到这名唤平安的小厮近前后,靖国公问了起来:“来报信的可说是怎么回事了?赵大人怎会在摘星楼遇刺?”
林斐离开的匆忙,也未细说是怎么回事,不过一听赵孟卓出事,靖国公等人下意识想到的,自是最常见的官员意外之死——遇刺。
“回禀国公爷,”平安摇了摇头,说道,“赵大人不是遇刺,是自楼顶坠下来的。”
这话一出,靖国公等人面色便是一骇:“什么?”
靖云侯也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忙问平安:“难道是失足坠楼?”
“这个小的不知。”平安说道,顿了顿,又道,“不过来报信的差役说当时摘星楼顶在放烟花,将顶楼一片照的亮堂堂的,底下的人看见好似是有人伸了手,大人便坠楼了,众目睽睽之下跌下来的。”
如此听来,那整件事的具体经过目击者当不少,应当没有什么异议。靖国公叹了口气,道:“案子本身当不难,毕竟如此多目击者在场呢!只阿斐要亲手应对上峰的死,这于心,怕是难捱的很!”
说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只是待摇过头后,却又“咦”了一声,道:“常式他们几个今日好似就去了摘星楼……”话说至一般再次摇头,今日他都摇了好几回头了,靖国公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道,“不过他们与赵孟卓素日里又没什么交集,当干系不大。”
对此,靖云侯却是拧了下眉,没有说话。
靖国公口中提到的“常式他们几个”是靖国公的老友,因着靖国公的关系,素日里遇上也是要寒暄几句的。
靖云侯瞥了眼对面同样皱着眉头,正欲开口的林世子,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开口,自己上前问靖国公:“父亲怎知常大人他们几个今日去了摘星楼?”
“原本老夫今日也是要去的,”靖国公说到这里,白了靖云侯一眼,骂道,“若非你们父子三人同我置气,我今日又怎会在这里坐着喝你三人这赔罪茶?”
眼下,赔罪茶喝了两盏,剩下那一盏却是还未喝到。
靖云侯这做儿子的眼色自然是懂的,拿起方才被林斐搁在那里的赔罪茶,亲自代子赔了个不是:“是儿的错,没教好阿斐,只眼下人命关天,出事的又是赵孟卓,待此事了了,便是绑都将他绑至父亲面前叫他向父亲陪个不是。”
靖国公哼了一声,虽是冷哼,手里却接过了靖云侯递去的茶水。
喝了两口,将茶盏搁在一旁之后,便听靖云侯叹了一声,开口了:“常大人他们运气也是不好,怎的选在了今日?赵孟卓今日这一出事,依照大理寺的规矩,怕是但凡在摘星楼的,都要被拉去大理寺问个话,折腾到半夜才能回去了。”
“合该他们贪嘴要喝那一两口茶水!”靖国公闻言却是不以为然,显然没有对靖云侯的话多想,开口便道:“分个干股而已,让底下的人走一趟便成,哪个知晓他们定要喝那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