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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百零四章 什锦碎金饭(六)
    “元月初二,赵公子同赵小姐便被赵大人唤去代他同赵夫人探亲去了,原本赵大人同赵夫人也是要去的,可赵大人因旧疾,道实在不舒服,一动便浑身酸疼,便未去成。赵夫人不放心他一人留在长安,便跟着留下来照顾赵大人了,夫妇二人在长安过的这个年。”白诸接话,说道。

    刘元叹了口气,接着白诸的话,往下说:“因只夫妇两个同家里的老仆,这年过的很是简单,无什么事。赵大人实在闷得慌,便出来喝茶了。”

    听到这里,林斐倏地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刘元道:“自元月初三开始,一直到……昨日,便是送老袁那日,送罢老袁之后,也去喝茶了,无一日落下。”

    这便是其中的矛盾之处了:赵孟卓既然旧疾在身,一动便浑身酸疼,又为何不在家里养着,而是一直往外跑,出来喝茶?既然能跑,又为何让一双儿女代他去探亲?

    当然,这或许是不想探亲寻的借口,可据赵夫人同家中老仆所言,赵大人同亲眷间关系很是不错,往年也没少探亲,这一切,都同赵孟卓的“旧疾不想动弹”互相违背了。

    “当然,也可能是赵大人一时犯懒,不想出城。”白诸、刘元两人还是为此找到了一个虽牵强,却也解释的通的解释,可再一问赵孟卓喝茶的动向,却着实令人无法忽视其中的古怪之处了。

    “赵大人从元月初三开始一直到昨日,喝茶的地方都选了摘星楼。”白诸说道,“且都还是去的顶楼。因着并未包场,是以这几日皆有不少茶客看到赵大人独自一人在那里喝茶,且坐的位置便是当日出事时的那张案几旁。”

    林斐“嗯”了一声,眉心略略蹙起,问道:“赵大人独自喝茶在那里做些什么?”

    他们要说的便是这个!两人对视了一眼,刘元眼眶有些发红的别过脸去,最后还是白诸开口说了起来:“据茶客所言,那几日赵大人便是喝喝茶,翻阅翻阅闲杂书籍,瞧着似是打发消磨时间的。有时翻累了书籍,还会起身走走,走至窗边看看楼下的情形。”

    林斐没有说话,等着白诸将话说完。

    “我二人将那几日的茶客一一走访问询了一遍,发现赵大人这几日翻累书籍起身,踱步至的窗边便是那日他坠楼的窗边,”白诸说到这里,原先便有些发抖的声音,颤的更厉害了,“据此……据此,我同刘元推测,赵大人那几日的行动很是可疑,极有可能……极有可能是在……”

    “踩点。”林斐自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将白诸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因说这话时他低头垂着眼睑,两人看不到他眼底真实的情绪,只是比其他二人来,语气尚算平静。

    至此,除了坠楼时的人证之外,所有的物证都指出了一件事——那便是赵孟卓的坠楼,当不是众人所见被人伸手一推那般简单。那自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坠,最大的力道极有可能来自于他自己。

    若是如此……

    “为什么?”一旁别过脸去的刘元喃喃,“赵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家产丰厚,一双儿女懂事孝顺,同赵夫人夫妻恩爱,过两年便要致仕回乡做富家翁,不管从哪一点看,都不该寻死啊!”

    “且咱们赵大人近些年为人越发圆滑,不得罪人,显然是想安安稳稳的做好最后两年的大理寺卿便离开官场的。”白诸声音涩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啊!为什么?令赵孟卓毅然决然选择自那楼顶坠下,抛弃原先早已为自己勾勒准备好的富家翁的人生归途打算,抛弃恩爱的夫人,懂事孝顺的儿女,为什么?

    “还有,常大人等人那日翻动赵大人尸首到底在找什么?”刘元喃喃,“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听着刘元同白诸的喃喃自问,林斐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比起他二人来,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昨日回府后,父兄便将他唤了过去,告诉了他祖父手中那摘星楼的干股同干股来源是来自于已死的元清将军。

    元将军生前过的那般简朴,若非祖父说起干股之事,哪个会知晓元将军手中竟会有那样一座金山?

    守着金山却不动分毫……林斐从来不觉得元将军是个贪图享乐之人,可于一个有着金山之人而言,元将军素日里过的日子可以称得上一声苛刻了。

    凡事过犹不及,过于奢靡贪图享乐自是不妥的;可似元将军这般……若元将军骨子里便是那等不求外物,一切从简之人当然也不是说不过去,可他日常所见的元将军,也会省攒银钱,替自己买一把喜好的宝刀,替夫人买些喜欢的首饰。

    可见于人之所求而言,元将军也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只动自己的俸禄,那座金山守着却是连动都不动,这又是为何?

    林斐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才食过那盘什锦碎金饭不久,口中自还残存着那碎金饭的味道,品着口中残存的味道,才抚平的眉心再度拧了起来:还有……温玄策。

    温玄策出事时他还在读书,只记得那件事情发生的极为突然,从事发到查证,再到温家满门抄斩只短短的月余。

    而一向以辩才闻名于世的温玄策对于这等危及性命之事,却显得木讷至极,只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他不曾害过元将军,不曾假传圣旨。

    这句辩解着实苍白无力,自然没有任何用处。

    这些看似松散、毫不相关的事情不知为什么,竟好似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一切尽数串联了起来。手指动了动,林斐下意识的向袖袋中摸去,触手的感觉冰凉,不消拿出来,也知是一枚银锭。

    或者,准确的说,是一枚官银,同平安母子一道被送至他身边的官银。

    深吸了一口气,林斐又抬眸看向了自己案前官印下压着的案子卷宗——那是刘三青等人案子的卷宗,因着刘三青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结案自是飞快。

    只是这件案子的后续却让老袁为此丢了性命。

    摩挲着袖袍里的官银,林斐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赵孟卓这纵身一跃,或许就是解开这些案子真相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