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污受贿、勾结海盗、绑架皇子、给亲王下药、侵占农田、阻断运河、走私食盐、哄抬盐价……这么多罪名,足够那些官员死一百次了。
可问题是涉事官员太多,南京六部的官员几乎都在大皇子殿下呈上来的名单中。
朝中有人反对。
法不责众嘛,再说了,南京六部没人了,谁来干活呢?
皇帝笑了笑,反问一句:“南京六部为何一定要有人呢?”
朝堂震动!
陛下这个什么意思?
要直接废了南京六部吗?废了南直隶?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吏部迟迟没有拟定南京六部官员的新名单。
这意味就很明确了。
内阁七位大臣也震惊非常。
就连宋建鸣也挺惊讶的。
这事其实是宋建鸣提的。
他翻阅这些年的户部账册记录,发现自惠宗皇帝迁都之后,国库在官员俸禄这一项上的开销几乎翻了一翻。
原因不难想,一个朝廷变成两个朝廷,中央官僚的人数扩大了一倍,发出去的工资自然就多了嘛。
官员人数多了,这些官员所在的家族会接收投献,就会兼并土地,这么一来税收就变少了。
此消彼长,皇帝可不就觉得钱不够用了?
宋建鸣发现这事之后,很小心地跟皇帝提过两次,是不是能想法子一步一步取消南京六部,好叫国库能松快些。
宋建鸣知道皇帝是动了心思的,但他一直以为至少要等个几年再说,没想到年还没过,南京六部就凭空消失了!
亏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然就皇帝这份行动力,国家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朝廷动荡,宋清月也被惊动了。
次日就把梁氏叫来了王府问问情况,作为嫡长皇子的王妃,朝中的动向她必须心中有数。
梁氏见到宋清月,恭敬地给她行礼,立刻被白嬷嬷上前扶住了。
“母亲快别多礼了,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么也不提前透个口风给我知道!”宋清月一边拉梁氏坐下一边皱眉。
梁氏听她这么说,苦笑起来:“你父亲昨晚还在怪你嘴太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向家里透点口风。”
“爹爹也不知道?”
梁氏无奈摇头:“你爹还说呢,这么大的事,皇上也不跟内阁商量商量,说干就干了。”
二人说罢,皆是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这事跟宋家没啥关系,宋家在南直隶那边可以说一点人脉也没有,所以娘俩讨论这事的时候语气神态皆颇为轻松。
可朝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跟南京六部官员有关系的官员不在少数。
很多官员甚至视南京六部为日后养老的地方。
皇帝说取消就取消了,他们老了以后怎么办?
所以大部分官员是不赞同的。
不过反对也没有用,皇帝一句话就把他们堵回去了:“南京六部官员伙同倭寇绑架五皇子,勾结外敌,意图谋反,难道要朕姑息?还说是,在座的各位与那些反贼有关联?”
众官员吐血!
好端端的被打上“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帽子,还有谁敢再多说一句话?
江南的官员反抗么?
当然有反抗的。
可再怎么反抗,大皇子手里可是有五千火器营士兵的。
跨时代的武器面前,一些江南地方土豪募集起来的乡勇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大皇子李昭大约也是被宋清月给影响了,救下小老弟后,让宁远把他安安全全地送回京城去,然后他自己也不回去,带着火器营的士兵,一县一镇地跑。
到了地方就派人下去昭告百姓,自家有被侵占田产、或是被当地豪门望族欺压、逼迫过的,可以去知县衙门里找大皇子晋王殿下告状!
只要听说哪家逼死过人命、强抢过民女的,大皇子殿下会立刻派人前去抄家。然后把拿到的土地分还给那些被侵占了土地的小民。
至于那些往乡绅家里投献土地自愿成为佃户的小民,则一律记录在案。田地分还给他们之后,只有使用权,却没有买卖权,土地归朝廷所有。他们依旧是佃户,却不是哪家哪姓的佃户,而是朝廷的佃户,需要缴纳比普通自耕农高出一倍的赋税。
这事虽然未写成明文规定,可他这么做了,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准备去举人老爷家里投献土地的小民有的就犹豫了。
虽说大多数人依旧只顾眼前的好处,但如今李昭开了这个头,土地兼并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利国利民的事,却不一定利官。
很快,弹劾大皇子殿下的奏章如雪花一般铺天盖地地飞往皇帝的桌案。
皇帝自然不予理会。
李昭被弹劾的事,宋大人也及时通过梁氏跟宋清月通过气了。
宋清月虽然担心,却不多。
这件事没写成明文规定,那就还是小范围内的试点而已。
那些弹劾李昭的人,也大多是江南人士。
自家被波及了,自然要弹劾。
可这个世界上多数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只要李昭的行为不超出南直隶地界,他们就会冷眼旁观。
再怎么说,李昭可是立有大功的嫡长皇子。
这天地下头一号惹不起的就是那位。
~
腊月二十,宋清月正窝在葆光殿又软又暖和的榻上给李昭做亵衣亵裤。
黎秋水坐在边上学习算数。
宋清月打算明年开春就把黎秋水派去天津,所以最近正在给她集训。
其实后宅女眷一直呆在前院里是极不合规矩的事情。
但规矩在宋清月面前都是放屁。
想要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不能呆在后院里。
前些日子后院里的梁良媛跟宁侧妃闹了点小矛盾,被宁侧妃打了,想跑来前院找宋清月告状,直接就被李昭下的侍卫给拦住了。
白嬷嬷知道了亦是装聋作哑,不告诉宋清月,不让她烦心。
李昭自知给宋清月的宠爱太过,后院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多了,难免有人生出歪心思来。
为了保证宋清月的安全,索性直接让她住进了自己的寝殿,不给后宅的女人们丝毫接近宋清月的机会。
宋清月在李昭的地盘住得很是安逸,甚至以后都不太想回她那粽子窝去了。
有精神的时候给屋里几个丫鬟上上课,或是想想电报机的事。
她甚至已经在葆光殿的里屋和边上下人待的耳房之间实验性地弄了一个电铃出来。
电铃的结构也简单,铜制金属外壳里头有一个小电机,这种东西宋清月现在已经做熟了。
没有绝缘橡胶的情况下,宋清月命人在用于通电的铜丝表面刷了一层树脂。
不过由于没有寿命足够长的电池,她把触发电铃的开关变成了手摇式的。
说白了就是将一个电铃跟一个小号的手摇发电机相连而已,每次想让耳房里的电铃响起来,她就要用力转动手摇手柄。
这么一来,宋清月发现两个困难——第一,没有稳定的电源给电报机供电,第二,蜂鸣器还造不出来。
不过不着急,这两样她可以慢慢思考。
她不想动脑子的时候,就喜欢做点手工活。
白嬷嬷笑她不像个当娘的:“别家夫人这种时候都在给肚子里那个小的做小衣服小裤子了,也就您心这么大,还想着给殿下做呢。”
墨痕在一旁慢悠悠道:“这才是咱们王妃高明的地方呢!”
白嬷嬷想想,便也笑起来:“也是,小世子的东西有老奴做呢,娘娘就只管把殿下哄高兴了。”
宋清月摇头一脸傲娇地说道:“那你们可都猜错了,就我这烂手艺,如何能给乖宝做呢?线头都收不好,磨着乖宝怎么办?殿下皮糙肉厚,耐磨!”
黎秋水忽然开口调侃了一句:“娘娘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软的,就一张嘴硬得很!”
一句话叫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暖融融的屋里,主仆几人正说笑,小枣从外头走进来,道:“王妃,邢家夫人递了拜帖来,说是想今日下午来拜见娘娘。”
“下午就来?”白嬷嬷吃惊。
一般来说,拜帖都是至少提前一天递出去,哪里上午递了拜帖,下午就要来的。
这个邢夫人好歹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呢,怎的做事如此没有章法?
“这状元夫人也真是的,虽说从前两家亲厚,可再怎么说,咱们姑娘现在都已经是王妃了,好歹要懂点礼貌吧?”
“嬷嬷,没事的!”宋清月看着手里的拜帖,脸上没有了方才的轻松。
邢家乃是南直隶庐州府的大户。
邢状元还是邢家嫡支。
宋清月不太清楚这次的事情邢家有没有被波及,但那样的大家族,大概率会被查到些什么。
单说接受投献这一条,肯定多得吓死人。
也难怪邢夫人这样着急了。
宋清月揉揉额角,这件事不好办。
墨扇是最先反应过来邢夫人因何着急来拜见王妃的,她立刻道:“娘娘,要不奴婢说您身体不适去回了?”
宋清月摇头:“这么做未免太凉薄了。”
“那……”
“就让邢夫人下午过来吧。”宋清月道。
墨扇皱眉:“王妃见了邢夫人打算怎么办?”
宋清月轻叹一声:“跟她实话实说呗。将心比心,若是我处在她的位置上,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归是希望有个消息的。若是她肯听我的,万事好办。若是她不肯听我的,那也不能赖我。”
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是不会躲的。